【火影 祭井】御人御己

》Feb 31 指定 27
》櫻死亡設定有



一開始,他殺了春野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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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葉村。肥沃的根長在枝幹下面,枝幹上有茂盛的葉子,開滿了花。

從小祭就被教育成木葉的根,丟棄表情丟棄情感丟棄想要珍惜的一切,然後走進深黑色的土壤裡面,讓童年沉睡在土壤香味的樹底。

深深沉睡。

而走出土壤裡的,只有冷淡的風滲進雨水,雨水和入泥土,泥土深深擁抱過的靈魂。沒有表情、情緒和自我,有的只有,想要讓葉子在陽光中溫暖搖晃,身為守護者的冷酷執著。


風啊,吹過大地吧。春時灑下種子,溫暖人們的心。讓葉子搖曳,在天空中伸展懷抱──

雨啊,滋潤大地吧。夏時降下薰熱,萬物繁榮生長。讓葉子燦爛,展現鮮綠的生命力──

而他們,根,冷冷地,自地底往未知世界攫去,穩固葉子們所相信的,


美好世界。






再怎麼也無法輕易丟棄信念。

祭把捲軸上的「友達」兩個字用墨水暈開。冷眼讓黑模糊了自己曾經溫熱過的懷念,還有真不真心已經無所謂了的,笑容。

將弄髒的捲軸繫回腰際,他在另一只捲軸上畫了只張著血盆大口的妖魔鬼怪,攤開手讓牠帶著自己無法出口的張狂笑聲,跳出白紙,向前撲去。

妖怪很快地撕裂了少女猶豫的右手。她忍著不甘心的淚水,擰起眉,一拳揍歪了攻擊自己的牠墨水糊成的下顎。黑色的血冷冷濺上少女的身子。

只是她還是遲疑。龜裂的友誼仍然動搖她發抖的指尖,就算握成拳還是無法果斷出手。

「為什麼!」於是她大吼,終於吼出淚水。「不是已經是朋友了嗎?」

「身為根,必須把有害木葉的所有,消除。」


身為根,不用分享葉子的笑容或眼淚。



祭勾著混雜著虛假的笑容,從容不迫地快速在紙上畫上十幾只虎。老虎彎著噬血的視線,紙面上嘴張得其大,彷彿可以輕易聽見若有似無的低鳴,等待著決絕的消滅。一會兒後牠們都跳出了框框。弓著身子,蓄勢待發。

「殺了她。」然後祭笑著命令。

冷血的命令中,虎兒們一齊躍出,帶著興奮的嘯聲,

對比了少女還顫抖著的拳頭。

她的淚水鼻涕視線模糊,一團一團似地獄來的黑燄在朦朧的視野裡灼傷了信任。她揮拳卻早已亂了方向,雖然她其實清楚只要攻擊施咒者所有的痛都會癱軟在腳邊。

……雖然。


枯黃的葉子,要拔除。

即使還有淚水,半凋零的葉子,也讓它去吧。

它的沉睡會成為樹的養分。


祭看著跪坐在地上的少女,抽出腰際長刀。寒冷的刀光照射在淚水不清的悲傷中,他依舊冷眼。將刀子緩慢提高,然後毫不猶豫揮下。

鮮血濺入了墨汁。而滿地蔓延開來的,除了紅色與黑色,還和入少女透明的眼淚。

「春野櫻、漩渦鳴人,罪刑皆為協助判忍宇志波佐助。漩渦鳴人為火影免其刑,至於春野櫻,即時允許任何人任何地,將其解決。」






木葉村。蕭索得像是葉片全數凋零。維持安定,卻散不去悲傷。祭看著眾人凝重的表情,而後默默移開視線。本來安定與快樂就不是可以兼顧的。但安定可以建造快樂的基礎。

然後祭抬頭。眼角瞥過亞麻色的長髮尾消失在街腳。

鳴人在第一時間就接到消息:祭與春野櫻兩人組隊完成的A級任務,任務成功達成。

但春野櫻殉職。


「對不起。」祭向坐在辦公桌後的人,淡淡開口。而辦公桌後的金髮顏色黯淡。漩渦鳴人,為了安定的代價……非常痛苦。

強壓抑著眼淚,鳴人硬是擠出一句不是你的錯。然後他重搥桌面,持續了好長好長的一段沉默。深呼吸後還是深呼吸,然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接著他顫抖,憤怒得顫抖……然後也悲傷,悲傷自己的無能為力。

「祭,下去療傷吧。你也累了。」

最後鳴人摀住臉,萬分無力。他駝下的身形在辦公桌後顯得好脆弱,有一瞬間祭為此動搖,後悔自己的無情。但下一剎那陣冰冷又竄過他為了圓春野櫻殉職的藉口所造之傷口,興奮又殘酷地在上頭跳躍疼痛。

在腹間鼓動著的罪惡的痛快,讓祭覺得很想吐。反胃的腥味嘲笑著他的天真嘲笑他愚蠢的動搖。身為根,就算再怎麼猶疑最後自己也……

絕對不能動搖想法。

「我先告辭了。」祭彎腰,藉此動作扯裂自己那自作來的傷口,懲罰自己居然還沒完全冰封弱者的想法。

很快地鮮血如他意願染紅了繃帶,滴在火影辦公室裡,冰冷輕響。

……然後似乎重了聲。


祭帶上門的時候看見,鳴人終究還是忍不住啜泣出聲,落下眼淚。那個村民們口中偉大的火影,此時脆弱得像是世界全部瓦解了的小孩子。

祭垂眸。


「人類真的好蠢。」

……蠢到為了犧牲而掉淚。






從火影辦公室出來之後,祭一路晃到慰靈碑去。而當他看到山中井野蹲在慰靈碑前面時,其實他一點也不訝異──就算待會轉過來的山中井野眼裡全是眼淚,他也不會感到任何震懾或撼動。

該感到猶疑不安的東西在他冷眼看著那雙黯淡下的水藍色對自己充滿信任當時卻又對春野櫻的死充滿痛苦的眸子後就已經被鎮壓在心底深處。

不過轉過頭來的山中井野眼裡沒有淚水,只是眼神有點複雜。

……說傷心又太過壓抑,說憤怒卻又比較像是絕望。


「她未來也會被刻在這個地方。」話語脫口的同時井野起身,背著他,用種溫存的撫觸輕拂過慰靈碑冰涼的表面,「──會以,為木葉的未來幸福犧牲的姿態被刻在這裡。」

「但是為此感到榮幸?榮耀?……好蠢。」

祭彷彿聽見那個以為木葉犧牲的英雄為榮的木葉少女低語著嘲諷而尖銳的話語。但亞麻色馬尾對著自己,而她刻薄的雙唇看不見,無法確認。

接著有好一陣子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祭想,山中井野和漩渦鳴人一樣想念而悲傷。很快她也會趕走自己,然後一個人用哭聲哀悼失去的摯友。

只是好半晌他等到的卻是個刻薄的開場語。


「我恨任務奪走她。」山中井野這樣說。然後帶著冷漠的視線轉過頭,裡面沒有水光。

「──如果她死於任務的話。」然後她又說。冰冷的語尾消失在上昂的語氣,終止得突然而弔詭。

祭略訝而沒有回應。他垂下眼瞼,等待少女開始對他所造出的謊言批判,等她用話語的刀鋒直截了當地砍向真相,毫不客氣地進行狠毒而確實的推導儀式。

只是一會後她的聲音又變得軟弱蕭索。她身形落寞,脆弱的好像隨時可以擠出水或者是……瓦解的靈魂。


「……祭,為什麼不把她帶回木葉?」

「碎了。」祭抬頭,直視她虛弱的視線,面不改色地回答。語氣淡薄得飄渺,然那的確是祭於執行根之任務時,在殺害後消滅證據的那個時間點所發生的事。

春野櫻的屍體殘暴地碎裂在墨獸的貪婪吞食中。

聽見自己的回答,山中井野看起來像是要崩潰。於是祭無所謂似地別過頭,「……妳大可以哭,我不介意。鳴人他也哭了。」如果只是討厭懦弱被分享,我可以離開。

「不用。」井野搖搖頭。她深吸了口氣,讓憔悴的顏色好一些。

「你不是也不哭嗎?櫻……櫻也是你的朋友吧。要我哭的話,那你呢?為什麼不哭?連你自己都不做的事情,憑什麼我有需要──讓那種痛脫離我的靈魂?」

井野揪緊心口。

「不哭才能讓那種痛深刻放在心上,折磨自己同時也是為了,這種悲傷絕不會被忘記。」



(不是已經是朋友了嗎!)


少女的微笑如櫻花般凋落在腦海殘像。

他想他一輩子也忘不掉。

那畫面。那句話。



「人的回憶脆弱到需要用痛來記憶珍惜的一切?」祭回頭,不解問。

井野苦笑,「脆弱的是人心。越容易被崩壞的東西,越希望深刻記在心上。就算我的身體會因此毀滅,我也想用最痛最鮮明的方式,來記憶我們的友情。」

她想痛到傷口結不了痂。那麼那朵血櫻花,用她的血滋長,養在心上。

──妳們的友誼,不用笑容來記憶嗎。

祭有一瞬間想脫口而出。為什麼換到的安定,似乎讓木葉的樹葉像被枯黃死去的葉片所感染一般,染上血色,再染上枯乾的顏色?

但他又想到所謂的笑容被自己親手斷絕可能。笑容已被安定犧牲。

扭曲的友誼似乎正是因為自己一手殘忍冰冷而造成?

祭是疑惑,但並不想理解。

死掉的東西就讓它死去吧,不要再執著於那些不重要的枯乾的葉子啊。

不要癡癡望著樹底因而抗拒著存在枝頭然後加速枯乾;不要為此悲傷不已而哽咽著悲傷又悲傷的血淚。全部都放手吧,讓它沉入泥中沉睡吧……

然後你們,該在樹上欣欣向榮。


(然後我會繼續祈願雨賜與你們生意盎然。)

(然後我會繼續祈願風溫柔了你們的視線。)


木葉旋迴著悲傷的旋律。

那一天,似乎所有葉子都黯淡無光了下來。






第二天依然是一樣的地方。

這次他沒說話她也沒說話,他站在遠處,而她跪坐在慰靈碑前面,瑟縮的身影脆弱得像是被會風吹倒在蕭瑟的季節裡。

當天早上春野櫻的名字已經被刻在慰靈碑上了。刻上之後的今日不時有人來表示哀悼之意或者其他什麼的,但終究在短暫停留後離去。只有山中井野從一大早第一個到達後,就再也沒有離開過。

他本來要問她。問她這樣跪了一天,腳會不會麻痛到站不起身,話到嘴邊卻又想起少女倔強得要把傷痛狠狠烙在心上,與之相比,腳上的麻痛又算得了什麼。

傍晚他起步離開時,轉過頭看的那時她卻依然,動也不動地跪坐在原地。祭眼前所見,唯一改變的只有,少女馬尾隨風揚起的弧度,

飄起。垂下。


然後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第數不清個日子,她總是最早到最晚走。

蕭瑟的背影安靜地在時間裡靜坐。祭想問那個曾經愛著宇智波佐助的山中井野,妳是不是根本自始自終愛的都是妳呵護長大的那朵粉色櫻花?


妳呵護著她長大,陪她一起愛人,和她一起成長最後又得……

接受她的死亡。


「為什麼會有那麼深的痛苦?其實那不就源自於情感?」

聽見問句時,井野沒有回頭。她只是以乾涸的嗓音,空洞的靈魂來面對這個唯一陪著春野櫻到死亡前最後一刻的人,沒有絲毫客氣。

「是情感。親情友情愛情,不管任何一種情感都不能囊括我對櫻的感受。那是一種獨立的情感,不需要名稱也不需要被承認。 」

「──為什麼還來?為什麼你如此冷淡卻一直前來?你根本是冷眼看著她的死亡卻絲毫感受不到我們的痛苦!」

然後井野壓抑著低吼。她置於大腿上的雙手握拳,用力的指尖泛青。她的聲音沉重,像是沉壓了這些天來不斷堆積的壓力。激昂的負面能量從字與字之間逃竄出來,盲目衝撞。

祭沉默。眼前的少女一次次接近真相,然後又害怕地逃開。不敢揭開醜陋真相那的瘡疤,卻不停撕裂自身以要結痂的傷口,讓痛延續。


為什麼還壓抑著呢?

為什麼願意壓抑著?

人類。對不起,仍是無法理解。

而眼前這片葉子,扭曲著傷痕,翠綠擠壓枯黃,揉出了紅色的血。

祭深吸了口氣,思考是否要開口。

──他是不是要讓這片葉子加速扭曲,看是會更加毀壞又或者,可以照著「根」的祈願讓葉片鬆開後回復,繼續在樹梢搖曳堅忍不拔的綠,燦爛而充滿生命?


「妳到底在猜測些什麼?」最後祭選擇這麼說,讓真相曝露。「如果說妳的猜測屬實,又到底想做些什麼來反抗這世界的真實?」

井野一震。很快回過頭。

──然後她終於流下了代表傷痛的眼淚。

「真的……是很痛呢。」

她笑也哭。

「你們是葉子,我是根。為了讓葉子繁榮,不管多冰冷無情,不管要拋棄多少的情感,都只是必要的犧牲。」祭說。他為她的眼淚皺眉。

簡直就像是在流血似的。那眼淚,好痛。

「你說我們是葉子,而你是根?」井野嘲諷似地重複。

「植物的根連接著莖連接著葉連接了我們彼此。因為所有人都連在一起所以會為任何一個地方的損傷而流淚。葉子要欣欣向榮,那根如何能沒有情感?如果根沒有情感又為、什、麼要為了葉而犧牲奉獻?」



 什

  麼

 沒

  情

   感

    卻

        願

        意

         付

           出

        

         的

       

      

       ?



葉子編織成網。根為了葉子的幸福犧牲奉獻是因為,

──根愛著葉子。

如果根已經忘記了愛,那麼所做的關懷早就不具有……任何的意義。


……

…………

眼淚沖刷了傷痛,卻洗不去已經存在的傷痕。

祭無聲流下淚水。

但他所做的決定是已經,絕對不會被原諒了。

…………

……


為什麼你殺了她你殺了她你殺了她──

很久之後少女崩潰的吶喊依舊停留在風中,


而木葉的風吹乾了少年的眼角的雨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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