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組|AU】潮

》by 遠禾
》主題:冥婚パロ + 冬日火車旅行



文章作者:遠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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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過幾場雨之後,氣溫陡然降低。林業在公寓門口被冷風颳過脖子,將校服外套的拉鍊一路拉至頂端,也終於產生冬天全然抵達的意識。

吃早餐的時候,他和辜司清說了教室跑進一隻貓的事。是隻黑白花紋的貓,趁著學生外出上體育課,從沒關緊的門縫闖入。於是他們下課回來,剛打開電燈,就撞見牠攀在垃圾桶邊緣,因為有人很大聲地喊:貓!有貓!牠被嚇得亂竄,沒能突破擋在門口的人類身軀,最後鑽進了置物鐵櫃和牆壁的狹小空間。

故事還沒說完,林業發現離早自習開始的時間已經不遠,遂暫停說話,大口喝完豆漿,再打開沙發上的書包,做出發前的整理。辜司清跟在一旁,看他清點物品、背上包,在玄關穿鞋,鎖好門後下樓,冷得拉上了外套。然後側過頭來,說:「啊對,那隻貓。」

「對啊。」辜司清一笑。「接下來呢?」

「有人覺得牠會自己跑走,不用特別去管。但貓不是蠻謹慎的嗎?說不定會一直躲著。」林業說,「所以我去隔壁班借了大塑膠桶,擋在櫃子的一側,然後從另一邊把櫃子挪開。」

「成功了嗎?」

「結果是多此一舉,超好笑。」一團白霧自林業口中萌生,「牠整個嚇呆了,靠著牆壁動也不動,被我抱起來的時候也只掙扎了兩下。」

「聽起來有些危險。」辜司清指的是貓的生命狀態。林業會意地點頭:「幸好辦公室有老師養過貓。聽說送到寵物醫院後一切平安,也被老師領養了。」

「那太好了。」辜司清微微揚起眉眼。故事到這裡告一段落,他接著用半是透明的手,提示林業挪動腳步。「再不走真的要遲到了。」

「好,你也趕快進去……」林業下意識說這話時,像被投入卵石的水面,感覺另一種迎頭趕上的肌肉記憶,使長年照看好友的習慣長出皺褶、延展至遠而新的所在。

辜司清接下未完的話尾:「外套穿好,別感冒了。考試加油。」

林業還在腦袋裡重播辜司清短暫翹起的嘴角,連同關心與玩笑性質兼備的叮嚀,讓他生出感慨,覺得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前進。

「那放學後見。」

「晚點見。」



關於那個貓啊。

剛考完段考的最後一科,提早交了卷,靠在桌上不小心入睡的林業睜開眼睛。隔壁同學似乎沒發現他睡著了,逆著前往小吃部的人群,自顧自講起從國文老師那聽來的黑白貓的後續。由於他把這件事分享給了辜司清,雖然對方的敘事有些拖沓,為了知道接下來的劇情,也依然耐著性子聆聽。

話說回來,我家也養了貓喔,我爸去漁港工作時撿到的。同學說。我覺得貓抱起來的感覺好恐怖。

林業沉默著,召喚記憶裡尚且鮮明的觸感,回味了一會說:「還好吧,我覺得滿舒服的。」

回到租屋處的晚餐時間,他說。「那隻貓現在叫七七,數字七的七。」

「為什麼?」辜司清撐著臉頰。

「因為牠脾氣不太好,老師原本想取名『氣氣』,又怕貓如其名,才換成諧音。」

「那你是少數見過牠乖順樣子的人了。」

林業再次想起動物置於懷中的感覺。他放下筷子,若有所思地說:「我在想,有哪裡能容易遇到貓……漁港嗎?你覺得呢,司清。」

上禮拜他去找葉阿姨,被留下來吃晚餐的時候,注意到牆上的掛曆已經快一個禮拜沒有撕了。東西所在的位置伸長手後不是很好施力,林業只好一次一張撕扯下來。這種傳統掛曆總是寫滿當日宜忌,每頁印著不同的動物、水果或風景;他拿著萬馬奔騰、熱帶水果和大概是文房四寶的圖案,讓薄紙上被印得顏色稀薄的藍海黃沙,和近景的堤防顯露出來。

林業自然不做類似天使數字的聯想。不過是一邊思考,他要如何更真實完整地和司清敘述撫摸一隻貓的感受呢,一面將接觸到的關聯字詞相互串起。最重要的,他和司清沒有在冬天離家太遠,更不可能去風力強勁的靠海處。

決定便是如此迅速作成的。剛好段考甫結束,對高中生而言是寒暑假以外最空閒的時間。林業對上辜司清的目光,後者眨了兩下眼。「這個周末嗎?」他說,語調雖然上揚,卻幾乎是肯定的。「只要你有空,我都配合你。」

至於目的地該定在哪裡,林業很快想到他們在雜誌上翻到的報導,正是以宜蘭大溪漁港為主題,介紹蜜月灣的衝浪文化和港口的漁夫市集。他們雖對衝浪毫無概念,但當時都讀得津津有味;若論距離,也十分符合所謂遠的地方。

林業默默計算花費和餘額,安排兩天一夜,其實不算好高騖遠。那麼當前住宿是最要緊的。所幸那本旅遊書還放在家裡。林業撥打書頁底部青年旅館的電話,詢問週六晚上的空房。也許是旺季已過,很順利地預約到了床位。他接著拿出火車時刻表,兩人斟酌一番,選定早晨七點半出發自強號,於臺北轉區間車,在下午一點抵達大溪。

「那我明天去買票。」

辜司清用指尖對著間距細密的時刻表,確認地點和時間都沒有問題,朝林業點頭。

「我們是要去看貓嗎?」有些莫名的,彷彿兩人的暗號一般。

「這麼想也可以。」林業笑著答。



天有些陰,是冬季慣有的景色。光線雖時明時暗,照得到太陽時,依然讓人感到舒適。一大早的車站人潮普通,有不少人推著行李廂,也許是準備返回家鄉;林業帶著簡單的行囊,長褲口袋裡放了兩張票,拿出其中一張讓站務員裁剪,沿著指標走到北上月台。

數位相機的短掛繩圈在青年的手腕上。他將其取下,在辜司清的指導中,順利拍到了兩張車票和進站列車的合照,是個完美的開場。

到臺北需要兩個半小時的車程,林業把靠窗位置給了辜司清,周遭沒有多少人,也沒有佔據走道的乘客,兩人就低聲交談,看景色飛馳而過。後來上車的人多了起來,林業雖在意他人眼光,睡意卻同步襲來,使他終究低著下巴、緩緩睡去。

轉車區段要再等上半小時。他們閒來無事,就到便當販售處的排隊人龍外圍看了一會,因為還不太餓,知悉今日的菜色之後,便轉往月台。幸運取得排頭的優勢,又在林業的眼明手快下,坐到了靠牆的雙人座。

火車在兩個小時的路程尾聲時,靜靜駛達頭城。林業不知何時又睡著了,辜司清叫喚兩聲,才朦朧轉醒。

「是龜山島。」林業聽見他說,「好漂亮。」

拱起背脊的大島以其扎根世界的力道,沉沉刻入旅人的眼眸。林業未能轉移目光,亦產生相同的心境。冬天的海水跟天空有類似的灰暗色澤,霧濛濛的空氣中,島嶼如遠方的一場夢境。他覺得自己或許就做過這樣的夢,那麼在奇怪的時節看海、觀島,又有什麼關係呢。

二十分鐘以後,大溪到了。根據文章所寫,這裡屬於台鐵的簡易站,僅設有小型的售票口,並無售票員以外的人員駐守。林業向閘門口遞交票根,站外僅有幾步之遙,像從房間走到廚房那般——但是,家裡的窗戶外可絕對沒有這個景象:不同於車廂裡相互遙望,無比巨大的龜山島此時幾乎僅隔一條馬路,像某種幻術映入眼簾。

兩人在車站前無聲半晌。

「……像假的。」林業說。

「沒錯。」辜司清附和。光是看著它,什麼都不做也很滿足。

「那不行。」林業腳步不動,只是佯裝正經。「畢竟都付了飯店錢。還要去蜜月灣跟漁夫市集。」

辜司清輕笑出聲。「還要找漁港的貓。」

林業也笑了,將行李的肩帶往上一拉。「是啊,還有漁港的貓。」

風將海潮的聲音與味道帶向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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