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轉蛋 152】老派約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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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醒，這些只是真人秀的虛假環節罷了。

艾利安再次在心裡告誡自己。

然而，不同於白天隨時都會被大量工作人員與攝影器材包圍，此刻偌大的餐廳裡只有他們兩人，哪怕知道周遭架設著許多機位，而每台攝影機後面都代表著無數雙眼睛的注視，在菜色依序上完，服務人員們退出空間，晚餐已經到達尾聲的現在，他依然如此覺得，這個幾乎靜止的美好時光，正為他與卡倫停駐於此刻。

優雅的古典鋼琴曲在背景流淌，桌上的燭光柔和搖晃，襯托對面卡倫的微笑是那般迷人，讓他難以移開視線。

艾利安的喉嚨乾澀，這讓他忍不住伸手去拿桌上的香檳，甜美滑順，緩解了他的緊張與無法宣之於口的想法。但也不能多喝，雖然節目組讓餐廳方準備的是無酒精的版本，興許是氣氛使然，入口時依然給他帶來微醺的錯覺，這讓他的反應難以維持專業，將一切流程都當成是單純的工作。尤其當對面是卡倫，他總是難以從那從容的舉止中找出演戲的痕跡。

不知不覺間，他不記得再接著開啟關於餐廳與餐點品評相關的話題，事先準備好的知識如同泡沫般在腦中消融，一切都很好，不再需要有趣的話語來經營氣氛，也沒有不相關的他人打擾，只剩靜靜地享受。

一時想得有些出神，直到對面的聲音將他拉回了拍攝現場：

「聞起來很甜，就像你為我準備的這場約會。」

卡倫說著，順勢也端起自己的玻璃杯，沒有喝，只是晃了晃，湊到鼻子下輕嗅。她的舉動很自然，像是好奇艾利安方才那口滋味如何，表現出對於隨餐香檳淡淡的興味，讓艾利安的短暫停頓歸於感受香檳的口感。

艾利安側首望著手裡的香檳，又看了看卡倫。她手持玻璃杯的姿勢看上去很專業，讓他立刻就想起她曾參演電影中的一幕，劇中的天才鋼琴少女身穿一套由天青過度到星空藍的露肩晚禮服，手持酒杯，站在窗邊向外望，冷白的月光與晚宴的暖黃燈光斜斜在她身上交錯，如同靜止的潮間帶，看似兩種不同的光源於她身上靜態的角力，同時又暗喻兩種欲望於她內心相互制衡。

那時的她又在想什麼呢？

但艾利安當然不可能把自己莫名的聯想分享給當事人，他帶著作為提出約會的追求者特有的期待與拘謹，半演出半開玩笑地順從本心問道：

「甜嗎？」

「是的。當然，我並不是在說今晚的海鮮，雖然它們如你所說的那般鮮美。」

「那看來，我的餐廳選擇能加不少分？」

「這倒是。」

卡倫只是笑了笑。她當然有注意到，艾利安一開始附和她的語尾帶著點微妙的遲鈍，像是走了好一會兒的神。但她沒有戳穿，只是不經意將自己的笑臉，展示在艾利安身後亮起小紅燈的攝影機鏡頭中，目光則從頭到尾都只聚焦於那個顯然還沒有完全適應節目拍攝的搭檔上。

掩蓋搭檔於節目的分神於她而言並不是什麼難事，但她卻不免好奇，對方映照著燭光的褐色眼眸深處，都醞釀些什麼想法。

既然沒有被安排的台詞，一旦準備不夠充分，就像戳破巧克力袋的外層麵皮，真心話會如裡頭的巧克力醬一樣流出。

她微笑著用小叉子戳了戳點心盤裡剩下的炸麵皮，心裡漫不經心地想，餐點確實很好，不過「燭光晚餐」這項選擇卻是經典得缺乏了一點戀愛真人秀的可看性。畢竟，觀眾吃不到他們口中的美食，甚至觀看的過程可能只能隨便在家吃點速食止餓，他們更多會好奇有沒有突發節目，或者意料之外的展開。

指望認真到有點小古板的艾利安準備的行程出意外是很難了，而她也並不真的想掃興，哪怕只是稍微讓行程變得不那麼完滿。

不能讓觀眾失望，但更不能讓約會對象失望。

嗯，既然不能減分，那加分未嘗不是一種選項。她放下小叉子，起身，彎腰做了個邀請的姿勢。艾利安臉上如預期般露出疑問的神色，但他立刻也跟著配合起身，來到她的身側。

「這裡的鋼琴雖然被設定了自動演奏的功能，但也可以關閉，改由人來演奏。」

卡倫說著，率先邁開半步，朝餐廳內側打著一束燈的無人演奏台走去。隨著她的移動，餐廳裡的幾處機位都調整了角度，朝著他們的方向轉動；同時餐廳上方關閉的頂燈部分被重新打開，正好為他們往演奏台方向鋪去一排光織成的地毯；演奏台附近的幾個方向，也有幾台攝影機陸續開機，調整位置。

這些當然不是艾利安的安排。事實上，雖然他在事前場調時也注意到餐廳裡提供背景音樂的是一台可以自動設定演奏的鋼琴，但他並不打算臨時抱佛腳學一首初學者級別的拙劣版小星星在約會對象前班門弄斧，把更多心力都用在餐點的最佳搭配上。

「艾利安，你要知道，一場完美的約會並不只是任何一方的責任。」

卡倫將自動演奏系統關閉，便坐上琴椅上試彈了幾個音。即使有定期養護，服務於餐廳的鋼琴顯然音色與調音都無法達到專業的水準，但卡倫並不介意，只是很輕地笑了一下，回過頭，朝艾利安招招手，讓他坐在琴椅刻意留出的左半邊位置。

「我，並不擅長這個。」

艾利安坐下後明顯有些侷促，於是卡倫拍了拍他的大腿讓他放鬆。

她偏過臉看著他，淡淡說道：「沒道理讓約會對象站著聽我的演出，你難道不該坐在特等席上？」

艾利安臉色微紅，但沒有回應卡倫的話，轉而將目光放在卡倫修長的手指上。沒有不必要的宣告，就像每場鋼琴演出，會在靜謐中自然發芽生長，靈動的十指在琴鍵間穿梭，敲出一連串輕快的曲調。艾利安並沒有聽過卡倫彈的曲子，但這不妨礙他立刻就喜歡上卡倫的演奏。也是在聆聽的過程，他才發現卡倫為什麼讓他坐在左邊的位置，因為這首曲子的音符分佈幾乎都在中高音區，鮮少幾組滑音至琴鍵的左半面，也很快會回歸右面。

這讓曲子聽上去有種不著地的歡快，卻也因此缺少了落到實處的踏實感。艾利幾不曉得自己的感覺是不是對的，他試著偷覻卡倫的表情，卻只找到他熟悉的冷淡。彷彿無論指尖敲擊的音符有多麼快樂，創造它們的都是個講自己與他人隔出距離的靈魂。

「阿祖拉（Azura）……」

「你怎麼知道？」

卡倫的聲音帶著些許驚訝，她放緩演奏的速度，看了他一眼，說道：「這是我當年出演阿祖拉時做的曲子，當初沒有寫完，是我在寫角色傳記時順手譜了幾段，但它屬於背景故事，並不適合被放在電影裡。」

她停頓片刻，又繼續道：「它和阿祖拉在劇情裡給人的感覺太不一樣了。我有時候想到它，會隨手彈一下。不過這是第一次有人猜到它的來歷。你是怎麼發現的？」

「可能因為我剛好想起了這個角色，在妳拿香檳杯的時候。我還想起了當時窗外照著妳的月光。」艾利安輕聲回答。

他用的是「妳」，因為即使想起那部電影，想起那個天才少女，他想的人還是卡倫。但更多的想法他不會再往下說了，所以他只是聽著卡倫把曲子彈至中斷，才說：「很好聽，難以想像只是隨手做的練習曲。」

卡倫沒說什麼，換了個節奏，又把曲子從頭彈了一遍。誰也沒空留意，位於他們背後的機位，正慢慢向後拉遠，直到定格在演奏台上方的燈照如月光，撒在鋼琴前二人背影的畫面。

即使兩位節目嘉賓都已經沉默好長一段時間，這畫面卻美得令人難以挑剔。

這一次，當再次落下那顆中斷的音符，卡倫沒有停下，而是即興往下彈奏一小段將樂曲簡單收尾，隨著那最後弦音蕩開、消散，琴椅上的兩人似乎多了點難言的默契。

他們在無聲的演奏台上相視一笑。

「接下來要去哪？」

「附近海邊的夜間散步。」

「燭光晚餐，接海邊散步嗎？」

「……是有些老套。我不擅長這個，抱──」

卡倫伸出食指，輕點在那即將說出道歉的唇瓣上。隨後開口，語氣帶著笑意。

「是有些老套，但依舊浪漫。」

隻言片語台。
選題：老派浪漫
標註：雨下

主題文案：隻言片語的聯想。

阿祖拉（Azura）
電影〈蔚藍〉（Azura）的同名女主，電影講述了一位天才鋼琴少女在名聲利益與追逐自我中搖擺不定，喪失年少的靈氣與純真，技術卻越發精湛，逃不了也走不開的兩難困境中掙扎的故事，劇情中有多場自創鋼琴曲演奏的實際收音攝影，皆由飾演阿祖拉的演員卡倫親自演奏。是卡倫較為年輕時的作品。

真人秀《Let's Date》
會邀請一些演藝界內話題度較高的螢幕情侶進行一日約會（行程由嘉賓其中一方安排），直播加剪輯錄播的一檔綜藝節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