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轉蛋 133-2】冬眠以前,夢醒時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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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眠以前

彷彿是躺入亙古的夢境,聽著自往昔生長至現今的無數呢喃,默數每個曾經被惦記的願望,旁觀它們發芽或枯萎。

所有經歷的時間猶如身側奔走而過的流水,潺潺流動,卻沒有半點打溼鞋面,因此𝓑可以安靜欣賞周遭被霜雪覆蓋的風景,不用伸手接過那些模糊的嘆惋,扛於肩上。

──別難過,孩子,你已經足夠努力了。

尚未被冰封的水流裡傳來隱約的說話聲,他低頭,才發現這竟是條歷史的支流,一片小小的樹葉自他的口袋邊緣掉出,落入河中,在水面漂流,眨眼間被送往下遊。

隱約間,𝓑察覺那片葉子,是從自己身上剝落的某部分,載著人們的希望,與生俱來的責任,齊齊沖向遠方。直到再也看不到水中的落葉時,𝓑忽然感覺到渾身輕盈,他抬起頭,一眼便從白茫茫的天空之上、稀疏的薄雲間,望見若隱若現的幾顆碎星。

這他想起了不久前結束的,長達一年的宇宙旅行。從飛船內艙向外望,天體清晰立體,和從地面往上看,是截然不同的感受。

其實𝓑更喜歡在地面仰望群星,小小的自己在人群中抬頭,看著天幕裡中同樣隱於群星其中小小的一顆,都不特別,而世事如常。突出於眾人之間,會受到矚目,也需要承擔責任。𝓑自認不是什麼偉大的人,當期待過於巨大,往往令人窒息。

雖然,當他發現𝓐為他準備好另一條道路時,他依然選擇回頭承擔。有時候,拋開一切並不比坦然接納輕鬆。

不論結果如何,他總是要走上這麼一遭,才不至於在午夜夢迴時繼續惦念。


剛回𝒪的那個月裡,𝓑並不關心即將到來的責任與犧牲,他大部分時間都用來想𝓐。做為退讓,被赦免罪責的𝓐 必須在看守所待到預言之日,並禁止兩人會面。

看守所裡頭應該很無聊,東西應該也不好吃。雖說飛船上的太空食物也不怎麼樣,但每次用餐時,他們會並排坐在窗前,看著外頭緩慢到肉眼看不出變化的星體景觀,在咀嚼與吞嚥的間隙,有一搭沒一搭說著話。

𝓑記得,很多次他開始想念家裡櫥櫃尚未喝完的檸檬茶包時,總是被𝓐不經意提起船艙內廣播是如何故障的、駕駛艙裡自動或手動駕駛都絕對用不到的按鍵是用來做什麼,或者飛船上通訊系統偶爾能夠接受到奇妙宇宙電波,像是有人在說話,又像是合唱團在唱歌……諸如此類,𝓑時常被轉移注意力,一不留神又吃完手中索然無味的太空食物。

到後來,𝓑都不禁佩服𝓐快速增長的說故事能力,這麼小一艘飛船,甚至要把多數設備和座椅都拆掉,才勉強可以讓一頭龍安身時不會過於逼仄,卻有著說一年還能持續增生的故事。到後來,連早早被拆卸下來的廢棄座椅都來摻一腳。

要讓故事不重複,不只得動腦,還要用心。𝓑忘記自己有沒有說,他很喜歡凝視那雙正在為自己說故事的眼睛。他能從中感受到愛意,滋潤了這具背負使命的肉身,裡頭逐漸枯槁的靈魂。

不同於被帶去看守所的𝓐,軍方為𝓑準備的食宿幾乎是頂級,盡可能滿足他的需求。時隔一年,𝓑重新喝上一壺熱的蜂蜜檸檬茶。味道依然如回憶中令人心安,只是他總忍不住在在喝茶時,想起綠眼睛的青年,與他無數瞎編的飛船二三事。


原來在夢裡也會仰頭到脖子痠。

𝓑揉了揉後脖頸,自回憶中回神,重新望向身旁的流水,隨著夢境世界白雪靄靄,他的意識也逐漸模糊,在幾乎也要躺進這片雪原時,一道熟悉的光從遠處照射過來,他本能追逐著那道光,腳印深深淺淺地蓋在雪的表層,朝前方蜿蜒而去。忽然間,有人張開雙臂接住了他,他的胸口被溫暖填滿,於是放心地投身黑暗。






夢醒時分

出行前,𝓐幾乎把自己忙到進醫院。

這次並不打算返航,也尚未決定最終目的地,一邊帶孩子一邊準備的結果,每天都沒怎麼合眼,體驗了一把當單親爸爸日以繼夜的操勞。

如果𝓑能夠保有記憶的話,即使被幼生態的本能影響,也會掙扎著矜持,不像現在動不動就往人家懷裡窩得舒適,安然放鬆,圓潤的尾巴尖甚至愜意地小小搖擺。

𝓐低頭在小傢伙的額頭上落下一吻,那尾巴就擺得更厲害了。


之後一人一龍在飛船上度過許多年。

期間雖然小傢伙的體型不見長,心智卻逐漸成熟,接著順理成章地,宛如春天復甦般,那人的記憶自深眠中回歸。

那是某一天,來自胸口方向的呼喚。

聲音聽起來有點含糊,有如將醒未醒時的黏稠,當事人似乎也沒意識到身體現在的狀態,只是感覺自己好像睡了很長的時間,在即將甦醒的那一刻,下意識喊出連夢中都在想的名字:

𝓐……」

喚出名字的雪白龍身仍維持退行的稚嫩,聲音軟且孩子氣,可那語調緩慢而包容,是𝓐熟悉的,亦是想念已久的。

「前輩!」

於是他也不經意脫口,一下子把懷裡的失而復得緊緊抱住。這力道並不會讓龍身的𝓑感覺到疼,卻像是一下子把他從漫長的夢中拉出來,混雜飛船裡特有的安寧,來自青年胸膛與臂彎的體溫,龍的金色眼睛眨了眨,不自覺雜糅幾分笑意。

「我……做了個,很長的夢。」

他說得很慢,用不熟悉的聲音組織許久未使用的語言,幾個字的音調有偏差,他幾乎每說一兩個字就要停下來適應,糾正。

可能是夢境真的太長了,不善於長篇訴說的𝓑並沒有選擇停下,繼續闡述他真實到難以組織成語言的感受。有些詞句彷彿直接從夢境中帶出,碎片化且沒有邏輯,但𝓐同樣接收到其中代表的意義。

中間喝了幾次水,還喝上𝓐專門帶上來的蜂蜜檸檬茶,帶著啞聲的童音喟嘆結尾:

「現在的我,聽不到來自𝒴的悲鳴了。」

𝓐咧嘴而笑,他的眼角溼潤,臉上笑容卻純粹。他打從心裡為卸下重擔的前輩高興。

他張了張口,其實同樣有很多話想說。在等𝓑真正醒來的這些年,他累積了無數事情想講,有些曾經說給小傢伙當睡前故事,更多的,他一直記著要與告訴醒來後的𝓑。積攢了太多太多,一時之間,反而全哽在喉頭,哪一件都很值得與前輩分享,可衝得急的話到嘴邊,又沒有到非說不可的程度。

哪怕過去這麼多年,未來他們也還有更多的時間。

𝓐深深呼吸,合上已然泛紅的眼睛,沒有說半句話,只是小心翼翼地,多增加了一點擁抱的力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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