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轉蛋 062】只因互相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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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婆娑的淚眼中，溫暖的光就像從天的那頭撒下的輕紗，輕輕覆蓋昏暗不堪的世界。

※

𝓐自百年的長眠中醒來。

他還有些困倦，卻已敏感地察覺到自己的領地裡有人類的祭祀。他向來不喜歡這些，但或許是沉睡太久，在世代更迭間，健忘的人們未能記得自己曾經的神諭。

即使並非𝓐的意願，他依然在祭壇邊上找到被獻給自己的，傷痕累累的兔子。

起初𝓐並不想收下這份祭品。他只施下了光，試圖為那隻可憐兮兮的兔子指引一條下山的路。但小兔子看上去有些迷糊，她似乎不太會行走，小心翼翼用滿是擦傷的手掌撥拉地上的落葉，拖著同樣滿是傷的的雙腿，把自己挪進那束光中，避開兩邊膝蓋上滲血又瘀青的傷，用身邊的落葉簡單造了個窩，蜷成一團準備小憩。

即使是擁有兔妖血統的混血，在秋末、即將入冬的山林間，這樣席地而眠還是會受凍的，𝓐嘆了口氣，在睡著的小兔子面前顯形。

湊近一瞧，倒讓𝓐很是吃驚。這個外貌看似少女的小兔子，體內混雜著駁雜的魔力，當𝓐將那些異種魔力驅除後，少女揠苗助長的體型瞬間縮水，變成只剩原先一半的高度，十歲左右的小女孩。

橫豎是舉手之勞，𝓐還順便治好女孩手腳上因不適應長大身體而造成的跌倒傷口。或許是終於從疼痛中解放，女孩眉間皺褶鬆開，露出了安穩的睡顏。

𝓐沒再猶豫，輕手輕腳將女孩從地上抱起。女孩仍維持縮成一團的睡姿，乖巧蜷縮在自己的懷中，看上去相當沒安全感，偏偏又疲累得升不起危機意識。𝓐先前透過自己驅逐的魔力中獲取片段的記憶，此刻細看，只覺人類的劣根性無可救藥。他也看到小兔子因為體內混有兔妖母親的血緣被村民們排擠，被選為祭品新娘後，被強行改造成少女體，因而痛苦不堪，也沒有力氣掙扎逃跑就被送上山的經歷。

他淺淺嘆了口氣。

「本來還想問妳要不要下山……但這座山，或許才是妳最好的歸宿。」

※

她做了個很長很長的夢。

萬幸的是，這個夢的結尾很美好，她彷彿感覺自己被人珍惜地擁抱──那是她從沒有體驗過的溫暖。即將醒來時，甚至還因此感覺有點失落。但睜眼的瞬間，她摸到身體底下柔軟得像雲朵的床被，還從窗外看到了秋日的森林，沒有打罵、沒有硬塞過來的工作，也沒有要把她抓去獻給山神的人，一切都很好，好得像還在夢裡。

與此同時，她的肚子卻很有真實感地咕嚕響起。她摸著自己的肚子，遲來地發現自己的手腳又恢復原本的樣子。她的兩隻兔耳朵震驚地聳立，連忙拉開棉被，除了手、自己的腳也變回原本的模樣，都是自己很熟悉的模樣。她快樂地扯開被子，跳下床，又蹦又跳地在原地轉圈圈。一個開心過頭，當房門被人推開時，她嚇一跳，差點沒絆倒自己原地摔跤，匆忙間火速蹦回床上，把自己整個人埋進棉被裡。

「醒了？」低沉的詢問在門邊響起。似乎是有意想表達自己的無害，進門的青年並沒有進到房間來。

女孩原本還縮在棉被裡顫抖，忽然，她的鼻尖聳動，聞到了食物的香味，一下子引發肚子的瘋狂響應。這讓她猶豫地拉開被子一個角，悄悄打量那個似乎對自己沒有惡意的人。

「我猜妳差不多該餓了，給妳準備點米粥。」門邊的人說。

米粥。女孩頭頂的耳朵動了動，忍不住吞嚥起口水。她把棉被又多拉開一些，讓粥的香味可以填滿自己用棉被構築的安全小巢。甫出生以來，只能拿硬掉的過期麵包當主食的她，壓根不曾吃過米飯，更別提是熱騰騰、還在冒煙的。

她想吃……她可以吃嗎？

幾乎整顆頭都冒出棉被外的她並沒有發現，自己看向門邊的眼睛晶亮，像是藏著無數的星辰。她只注意到，端著熱粥的金髮青年眼睛微彎，看起來很和藹。

女孩又猶豫了一下，終於決定相信自己的直覺，緩慢地爬下床，一步一步挪動，謹慎地確認青年沒有任何動作，才緩慢捧起托盤上的熱粥。

「小心燙。」

女孩並不怕燙，她手掌滿是長年勞動造成的厚繭。確認熱粥到手後，她又防備地小碎步挪回床邊，確認自己和青年拉開足夠的距離，才小口進食起來。

「……還真是隻小兔子。」

她聽到青年這麼說，掛在床邊的雙腳晃了晃，不自在地蜷起腳趾。但不知道為什麼，她並沒有從青年的話語中聽出熟悉的輕蔑，那嗓音中夾帶的笑意甚至讓她感到有些害羞。她很常從村民口中聽見對兔妖的不喜，也對自己擁有非人的特徵感到自卑，但在此刻，她忽然覺得，自己半人半兔的身分，或許並不是這麼不好的事。

※

「雖然我已經擅作主張留下妳，不過還是問問妳，會想下山嗎？」

小兔子從山神大人的膝蓋上抬起頭，把頭搖得都要晃出殘影。𝓐失笑，用兩隻手掌固定住小兔子兩頰，以免她因強烈表達意見而扭到脖子。

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女孩已經知道，這個替自己治療傷口，給她熱食，還有溫暖住處，甚至也不要她工作的金髮青年，正是自己被獻給的山神。從原先還會怕生，老是縮在屋子裡距離𝓐最遠的角落，到現在已經可以親暱地待在𝓐懷裡。

──不要。小兔子認真的聲音在𝓐腦中響起。這是𝓐發現她因村民長期虐待而有輕微失語症狀後，為她開放的心電感應溝通。𝓐讓她可以在心裡想，告訴他想要什麼，漸漸地她也不再畏懼將自己的想法交付給他人。

──我不要下山，那裡的人不需要我。

𝓐摸了摸她的頭，柔聲說：「好。」

──山神大人可不可以需要我？

小兔子海藍色的眼睛直勾勾望著𝓐，裡頭寫滿期盼。

「妳覺得，什麼是需要？」𝓐問。

──可以幫得上忙，像是做家事之類的？

𝓐失笑。他摸了摸小兔子的頭，莞爾道：「這座山不用打理。而且妳還太小，就做過太多工作，我覺得妳可以先玩一陣子？」

小兔子垂下雙耳，露出無精打采的表情，看起來有些沮喪。

「我不叫山神大人，我的名字是𝓐。」𝓐突然說。小兔子重新抬起頭，專心地聽著山神大人的下文，「如今妳決定留下來，我也給妳取名字，叫𝓑。」

除了工作與勞動，取名字、告知名字，應證雙方各自的存在也是種「需要」。

「𝓑，妳覺得呢？」

有生以來第一次有了自己名字的小兔子心臟怦怦直跳。她直勾勾看進山神詢問與等待的視線中，攢住衣角的手心冒出了細細密密的汗。

𝓑深吸了一口氣。

她第一次，張開口，聲帶震動，將想傳達的內容脫口而出：

「𝓐。」

𝓐的眼睛溫柔地彎起。

那一剎那，彼此之間的距離，似乎就融化在這聲呼喚裡。

公河文轉台 - 8
6字指定: 心與心的距離
標註：DZ

題目「心與心的距離」，解題為：只有自己一個、不需要對方就不需要名字。取名字、告知名字，應證雙方各自的存在便是「需要」。

簡易世界觀
存在妖與神明的世界，低魔、迷信，信仰走到盡頭，但尚未斷絕的末法年代。人類會將未能豐收歸咎於祭祀不誠。

𝓑
人類父親與兔妖母親的產物。因為混血無法收起耳朵與尾巴，母親死後，不受父親待見，在村莊中被奴役，並被選為山神新娘，強行被禁忌魔法拉拔成少女體。

𝓐
不會回應人類私願的山神。在進入末法年代後，長時間沉眠以減少消耗。一開始對𝓑的感情是順手為之的憐憫，但養著養著就沉迷養兔（？），取名後正式將𝓑視為家裡成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