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世界 水殊】自由心證
》蛋主授權不做更名
「嘿,親愛的。」
月正當中,荒野的偏僻小徑上,趁著夜色趕路的旅人硬生生被這聲呼喚拖拽住前行的腳步。旅人的雙唇微啟,吐出含糊的咒罵,手指用力拉緊斗篷邊緣,下意識低頭又要邁開步伐。那聲音卻趁機追上來,一口氣繞到旅人的面前。
「怎麼在這種時間出城?我差點找不到人……不是我要辯解,變成我這鬼樣子,有誰能不方向感差?」
來人自言自語地埋怨,聲音空靈虛幻。
旅人斗篷下的唇沒耐心地抿了抿,視線從攔路者的鞋子一路向上,最後定格在對方脖子的高度。雙方僵持半晌,旅人終是遲疑地掀開斗篷帽,露出底下風塵僕僕的模樣。
長久未整理的黝黑長髮糾纏成結,厚重的塵土覆蓋臉部,只露出一雙陰沉銳利的純黑眼睛,直勾勾盯著攔路的那傢伙。
「你怎麼在這裡?」
來人雙手一拍,似是要振奮介紹起自己是如何千辛萬苦才找到大半夜趕路的旅人,卻聽旅人壓低聲音繼續說:
「殊明特,你應該在地獄。」
水月·夏拉若平視前方,臉上沒有半分多餘的情緒。即使她第一時間就發現了,堵住自己去路的是個幽靈——
即使這傢伙,並沒有頭。
※
再怎麼猝不及防地到來,這人間所有發生的事,都該平等地被時間撫平。
可當水月端詳對方脖頸上平整到有點美觀的切面,忍不住會想起那一天的所有過程。
畫面還很清晰,清晰得好像閉眼前才剛看過的光景。夾雜著憤怒與不解,她被湧動的人群帶往即將處決昔日恩師的法場。可別說是阻止了,水月甚至都還沒穿越湊熱鬧的民眾來到近處,巨大厚重的刀片便從高處急速墜下,乾脆俐落切掉殊明特的頭,像從烤全雞上切一片嫩肉般輕鬆。
「篤。」
那聲音輕脆而短暫,甚至比刀片下墜的摩擦聲更小,很快淹沒進人群的驚呼,彷彿不曾給承受它的人帶來過痛苦。
當時她站的地方,其實看不到殊明特掉下來的頭。距離過於遙遠,她也不是很清楚,最後凍結在那人臉上會是怎樣的表情。
但她會忍不住想像:
那傢伙應該會笑到最後,彎著眼睛,好像把所有人當笑話似的,和記憶裡一樣。
從定罪到送押一路行雲流水,讓人懷疑這一切都是秘密策劃的大型聚眾送葬舞台。讓人摸不清頭腦,不曉得要為他生氣、悲傷,或者在結尾後大聲喝采。
若是再靠近一點,說不定都能看到,他欣然而滑稽地迎接自己死亡的命運。水月本來就很常感覺到,那傢伙並沒有這麼想活著,會有今天的結局,也是求仁得仁。
可她心中兩股截然相反的感情反向撕扯,幸災樂禍很快被絕望無力感淹沒,她無法無動於衷見證對方的死亡。
那之後的日子裡,她時不時會看見殊明特的幻影。他有時候會跟在她身邊,說些無關緊要的事,有時候甚至會想往昔給予她建議。水月知道那些都是幻象,厭煩地承認哪怕對方是殊明特,驟然的死亡也給自己帶來創傷。
這或許是當死去的幽靈稀鬆平常站到自己面前時,她猶豫了,沒辦法好好打招呼。
畢竟對著空氣說話有這麼一點蠢。
直到水月發現對方沒有頭。
她還沒有想像過連頭都沒了,也要在她面前找存在感,吱吱喳喳不停的幻覺。
「都死了,你還有事找我?」
水月暗自掐了自己的大腿,勉強抽離被動搖的思緒。殊明特已經沒有那張迷惑人心的皮囊,她不理解自己為什麼要為一個連頭都沒有的幽靈動搖。
「總不會讓我幫你找頭吧?」
「妳不覺得我這新形象不錯?除了找路困難,我的脖子前所未有的輕鬆!」
殊明特雙手一攤,語氣稀鬆平常,半點不在意自己找的人見面第一句就是詛咒。他甚至沾沾自喜地介紹起自己做為幽靈有哪些優點,彷彿是在推銷學生加入自己的行列。因為整顆頭顱都不知道去哪了,殊明特的發聲像是在虛空裡共振,水月有種對方正站在自己四面八方說話的煩躁感。
有些人死了,但比活著更有存在感。即使失去足以用來辨識的特徵,依然能無時無刻展現出自己的個人風格。
「你可以閉嘴了。」水月說。
「真是無情,妳可是我死後唯一找的人。」
水月無語提醒:「你真該照照鏡子,你這模樣也別去嚇人了,好歹把頭弄回來!」
「也不是不想找頭。」殊明特說。他詭異地遲疑了一下,才又說:「……不過覺得這樣來見妳似乎更好。」
殊明特的話向來七彎八拐,死後即使腦子沒了,也沒辦法把其中蜿蜒纏繞的迴路拉直,水月只能從字面上接收他的答案。
她瞪大眼睛,語尾差點破音:「你是說用頸部斷面來見我更好?」
水月懷疑這個人是覺得生前氣她不夠,死後再來追補成就。
殊明特即使死後寂寞,也應該有其他比她更好的聊天對象,他卻偏偏選擇水月這個半生不熟的學生,她無法理解,還有了掉頭離開的衝動。可水月好像又是目前唯一一個,能看到對方尚未安息靈魂的人,視若無睹似乎會把對方襯托得有點可憐。
「你喜歡這新形象就這樣吧。」水月深呼吸一口氣,「所以你到底要幹嘛?」
殊明特反問:「不能只是想找妳聊天?」
水月想揍人(幽靈)了。
東方有句流傳過來的俗語叫:「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不曉得人死後的話是善上加善,還是……鬼話連篇。
「你要是不想說,那我走了。」
按照原先的計畫,水月得在天亮前離開荒野,抵達下一個可暫時落腳的小鎮。可殊明特不說目的,把她攔在這裡,純綷是在浪費她寶貴的時間。這好像是對方生前也會幹的事,水月卻總覺得不太對勁。好面子的殊明特實在沒必要刻意用這副淒慘的樣子出現在她面前,只為了惹人嫌。
殊明特笑了笑,用他那帶著點透明質感的軀體擋去她繞行的路。
「想讓妳幫我個忙?」
「……你還有什麼遺願?」
雖然臉上交織著厭煩、興趣缺缺,和一絲混雜其中而顯得毫不起眼的糾結;橫豎殊明特能放心交給她的代辦事項不是玩笑,就是無聊的舉手之勞,水月覺得自己並不介意最後幹點以德報怨的蠢事……
可那傢伙就是那樣,永遠不會辜負她的期待。
「我不知道,」她聽見殊明特聲音輕快,「或者妳可以自己想。」
水月翻了個巨大的白眼。
「你瘋了?你的遺願為什麼要我想!」
殊明特發出率性的笑聲,輕鬆地揹著手站在原地。他沒有頭,可水月好像還是能在腦袋的位置幻視出那張無賴的笑臉。這讓她有些懊惱,又有幾絲不可察覺的安心。
這位早逝的老師俏皮地雙手一攤,對她說:
「不如這樣,我親愛的好學生,這是老師我出的最後一道題。沒有準備好的選擇,沒有字數上限……妳甚至可以自己幫我想一個適合的,如果這會讓妳感到比較開心的話。
「我不閱卷,因為我並沒有頭。妳想到的願望是否是我希望妳做的,交由妳自由心證。」
隨後,無頭的幽靈硬是纏著早就來不及如期抵達下個目的地、臉上直白寫著不耐煩的學生聊了一晚上,才在天際微明時,灑脫地揮揮手,消散在空氣間。
※
水月·夏拉若並不笨,她只是有點直腸子。
有人到了地獄,卻掛念她能不能在人間活著。經過原先準備落腳小憩的村莊時,她把斗篷蓋得更嚴實,頭也沒抬地直接離開。
主題: 處刑台 - 斷頭台
標註: BS3310 *小花轉到協會B組後的編號*
十分我流的處刑流,因為靈感長這樣(這樣),所以覺得應該要在正規主題後掉落。
殊明特先生沒有頭,可以是種對學生接下來可能因自己而面臨危險的暗示,可以只是他覺得沒臉見自家被牽連的學生。
連動 meme:
😑✋〈夜行幽靈〉虛假的幽靈
☝😌〈自由心證〉真實的幽靈
殊「缺顆頭來見妳,是我最後的浪漫。」
水「我不理解,但大受震撼!」
(本篇編號:0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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