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轉蛋 049】靜待雪融常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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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不見底的絕望中，你握住了我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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綁在身後的手腕被粗糙的麻繩磨出紅痕，隨著身體晃動，幾乎沒長什麼肉的手腕在摩擦下劃出數道傷口，帶來細密的刺疼。

𝓑曾以為下雪的冬日已經令人生畏，沒想到才剛被村人推進那座無盡之森，嚴寒撲面而來，如同無情的野獸，兇猛啃食著他殘存無幾的體力。他無意識張口喘氣，乾燥的肺腔急促縮張，發出有如破損風箱的喘氣聲。可即便每個動作都伴隨狼狽的呼吸，他依然在怒罵聲中顫抖著自雪地裡爬起，身子佝僂，被舉著火把的村人們目送著緩步深入森林。

時間不停流逝，溫度和體力流失，少年的喘息變得虛弱。

意識逐漸渾沌，𝓑的思緒不自覺發散，一時想著：或許村人並不在乎隔年的冬天是否擴張，只是想藉機將𝓑趕出村子，能否見到神明都是附帶，只要𝓑死在那座森林就好；一時又想：這種嚴寒的深處真的住著誰嗎？神明好像只是村裡世代相傳的故事，𝓑小時候雖然也曾盲目相信，甚至真心祈禱過，可神明從來沒聽取他的願望，將他救出這個地獄般的村莊。

只是，如果神明真的存在，他依然渴望能見到對方。

當殘破不堪的軀體跟隨淺薄的意識漫遊，𝓑的身影消失在林木的暗影間，拋下身後那些飽含惡意的目光。

赤裸的腳掌上布滿無數凍傷，長時間踩在雪地上，反覆龜裂開來，潔白的雪面開始出現染血的腳印，𝓑每往前一步，地上就會多盛開一朵的粉花。

「你打算去哪？」

忽然，一個低沉的男聲冷不防在上空響起。𝓑下意識朝著聲音來處望去，眼前卻閃過層層暗影，猛烈的暈眩感隨著抬頭的動作傳來，他還沒反應過來，靠著意志力支撐到現在的身體終於潰敗，朝著雪地倒去。

到此為止了嗎？

𝓑其實說不上來，自己究竟是不甘心，還是長年積累的委屈再也壓抑不住。他短短的一生細數下來，能夠記得的只有無盡的咒罵和毒打，那些人說他體內有一半惡魔的血，註定是個禍端，光是生存下去就耗盡所有幸運。他有時也會茫然盯著河面的倒影，那雙代表不詳的紅眼睛似乎佐證了村人說法並沒有錯，他的出生就是個錯誤。

或許，就算有神明，也不會喜歡他吧。

所以即使自己苦苦掙扎，依然沒能等來奇蹟，只能在這麼冷的地方獨自死去。𝓑鬆開皺得死緊的臉，緩緩閉上眼睛，就像在最後接受自己的命運。

在意識即將化為虛無之際，他並沒有發現，有個人輕盈落到他面前，接住他向下墜去的身體。

※

無盡之森確實有著比𝓑曾經待過的村莊更悠長的歷史。當村裡的凡人一代代更迭，森林的主人卻始終年輕，就像亙古不變的日月。

𝓑沒有想到自己還有機會醒過來。當他發現自己換上質地絲滑的新衣，躺在柔軟的豪華床鋪裡，他一時間怔愣，還以為自己死後上了天堂。他所在的房間過分富麗堂皇，更像點燃火柴的小女孩死前溫暖虛幻的夢境。

察覺這點後，他甚至都不敢從床上移動半分，就怕自己不小心驚擾這個有生以來最好的夢，夢境便會輕易粉碎殆盡。

𝓐打開房間時，看到的便是床上少年如同受驚的白兔，朝這頭看過來，瞪圓眼睛不知所措的模樣。聽到對方小小聲低喃：「為什麼我的夢裡會出現不認識的人？」𝓐不由得輕輕笑了，這才關上門走到床邊。他在床邊的椅子坐下，正好與少年平視，湊近了，那雙在村人眼中代表著不詳的赭紅色眼睛又更加清晰，𝓐心中瞭然，知曉這個闖入自己地盤的人類少年，體內還有魔族的血統。他不著痕跡看著少年白皙無暇的雙臂，原本經過自己治療後還留著淺淺疤痕的地方，已被魔族引以為傲的恢復能力消去，不留半點痕跡。

𝓐滿意地點點頭，再抬頭，少年依然傻楞楞看著自己。

「你並不是在做夢，你倒在雪地裡，是我救了你。」𝓐解釋。

他的聲音十分溫和，可𝓑在他開口時依然忍不住瑟縮了一下。不過，𝓑很快便反應過來，眼中摻揉著感激和隱藏的希冀。

他張了張嘴，嘴唇微微顫抖，眼眶泛起薄薄的水霧。

「您……您是，居住在無盡之森的神明嗎？」

𝓑說得十分費力，面對陌生人，他必須耗盡所有力氣，才能壓抑身體深處的恐懼，將話語說出口。短短一個問句，等到說完卻足夠漫長。吐出的每個字都是矛盾：長年與人接觸時受到的傷害，讓他本能地抗拒與人交談；可他忍不住想要確認，自己真的在森林裡遇見了那一位──

他不相信奇蹟，可他心存信仰。

「不，這裡並不存在神明。」偏偏對方卻語氣輕柔地否認他的猜測。

𝓑撐起的一口氣幾乎立刻就散光了。

神明不存在，神明居然不存在──假使沒有神，那麼做為祭品的𝓑又該如何自處呢？越來越長的嚴冬、不被喜愛的惡魔之子，以及村人們試圖將魔鬼獻給神明，乞求上天的丁點垂憐，諷刺的是，一切好像都毫無意義……

「啊……啊啊……」他無法控制地發出哀鳴，手指撅緊手下的被褥，眼淚不可控制地順著臉龐滑落，掉進被窩。本來只是幼獸的嗚咽，但無形間有什麼出現裂縫，情緒不斷傾瀉，衝垮了堤防，全都宣洩出來。

這段時間，𝓐始終安靜地坐在床邊，任由𝓑盡情宣洩。

一雙藍色的眼睛深不見底。

好半晌，等到𝓑哭累了，他才開口：「你應該很餓了吧，跟我去吃點東西？」

經歷劇烈的情感起伏，𝓑人還有些恍惚，本就不擅長拒絕的他反射性牽住𝓐朝他伸來的手，任由𝓐為他簡單整理儀容，再拉著他走過長廊、下了階梯，進到餐廳裡坐下用餐。

一直到久違的熱粥溫暖𝓑許久沒有好好進食的胃，他才忽然清醒，忍住泛酸的眼眶，將眼前這份特意為他準備的餐點吃完。

用餐完畢後，𝓐將𝓑送回房間，這次𝓑雙手都糾結地縮在胸前，耳尖通紅，沒敢再讓𝓐一路牽著。𝓐也不介意，一路上與他並排行走。

「那個……」眼見就快走回房間，𝓑停下腳步，做了幾次深呼吸，才鼓起勇氣問，「請問，我該怎麼稱呼您呢？」

𝓐笑覷著𝓑，看得𝓑幾乎要原地蹦起，他才慢悠悠回答：「你可以叫我𝓐。我是你造訪的這座森林之主。」

「這裡不是……」不是神明的領地嗎？𝓑吶吶接口。他還沒說完，𝓐就搖搖頭，意味深長地說：「人類過於無知，長生的不只是神。」

𝓑還震驚於他話語中理所當然的傲慢，又聽𝓐說：「不只是我，你也可以活很長的歲月。」

很久過後，𝓐才聽見𝓑問：

「因為我是惡魔之子嗎？」

「是的。」𝓐給予肯定的回覆。但不同於以往𝓑見過無數次，人們對惡魔之子的嫌惡，𝓐回答時眼神認真，接著說出的亦是𝓑未曾想像的話語：「我很高興你來到我身邊。」

他好像在說「能夠遇見你是我的幸運」。即使是從出生就被棄如敝屣的𝓑，對𝓐而言是寶貴的，是生命的喜悅。

𝓑從未體會過這種珍重。

但這並不妨礙他明白，自己是「喜歡」這種珍重的。

他毫無保留地將這次活祭的所有事情都告訴了𝓐。雖然不是神明，可既然做為森林主人的𝓐出現救下𝓑，𝓑便依然是獻給𝓐的祭品。

「您擁有我，請讓我留在您身邊。」

能拯救世人的神明不存在也無所謂──

你就是我的救贖。

公河文轉台 - 8
6字指定: 神與祭品趴囉
標註：DZ

根據原設定寫了「被視為神明的長生者（妖精）」與「因為人魔混血被當作祭品獻給神明的惡魔之子」。其實還寫了被送進森林前一段村裡可能會讓人血壓飆升的前導劇情，後來發現字數爆了就砍掉了：Ｐ

簡易世界觀
人類與各種壽命更長的奇幻種族共存的世界。𝓐是無盡之森的妖精之主，𝓑是村莊裡的混血孤兒。的世界。𝓐其實是有能力救村民的，然而沒有救的必要。
「他們不值得，你值得。」他只需要把𝓑養得健健康康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