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徹 鬼白】ふたり遊び

》6/2 是 LFT 鬼徹子博一周年,同時也是開始連載《靈感》的日子,辦了個 ❉ 小小的活動 ❉,歡迎參加(*´・ω・`)
》又是一篇不小心很長的故事 XD
》Keyword:禁止觸碰一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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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諸多原因,請白豬先生接下來一個月,千萬不要碰我。」

「哈?」

聽到這句話,極樂滿月的店主白澤簡直要把自己的耳朵拆下掏乾淨再裝回去。不只是他,就連一旁幫忙把來人點的藥品裝瓶裝袋的徒弟桃太郎也微微抬起頭,露出疑惑的表情。

眼前這位大名鼎鼎的地獄輔佐官,剛才到底說了什麼來著?

「這種事不用特別告知,你別來找碴的話甚至見不到吧?」白澤手肘靠在櫃檯上,臉嫌惡地皺成一團。畢竟,他與這位輔佐官一直以來的關係,便是王不見王的死對頭。

平時盡全力避不見面,不巧遇上也肯定冷嘲熱諷、惡言相向,情節嚴重者甚至拳打腳踢,惡劣關係在中日彼世皆赫赫有名。再者,字面上寫成拳打腳踢,更多情況還是白澤單方面被鬼灯施加暴力,從這頭主動靠近對方的次數屈指可數。

這也難怪白澤和桃太郎對鬼灯口中那句話感到疑惑萬分。

「那可不行,越是把事情視為理所當然而不事先告知,通常都會功虧一簣。再者,除了給您的忠告,我必須每天來見您,也是條件之一。」鬼灯回應。

白澤又接著問:「為什麼是我?這也太奇怪了吧?」

「您沒聽過施咒需要用到仇人的血和毛髮這種說法嗎?」

「你拿我施咒啊!」雖然早就猜到鬼灯接下來不外乎會是這方向的回答,白澤整個人還是氣得在櫃檯後跳起來。

「不……」鬼灯下意識反駁,一頓,才摸摸下巴說:「說起來當然是類似的東西。向神明祈求願望成真、對仇恨之人施行詛咒、進行古怪的儀式遊戲……說穿了,這種寧可信其有,穿鑿附會的實驗,都是一體兩面的東西。不管最初抱持著好意、惡意或是好奇心,最終都會殊途同歸,得到似是而非的結果。」

白澤嘴角微抽,「哈,很明顯你進行什麼不好的遊戲是嗎?」

鬼灯一本正經回應:「不管什麼東西,都有實踐的價值。」

「連我都拖下水就是了!」

「是的,」他完全不否認,「借用您的身分,我進行的是現世相當常見的遊戲。至於我到底做了什麼,根據遊戲的規則暫且保密。您唯一需要知道的,就是接下來一個月『無論如何不能碰到我』,以及『我每天都會來見您』這兩件事。」

啊。鬼灯以掌擊拳,「根據遊戲實施細則,這一個月要結束時還有安排一個重大的行程,請您務必參與。」

「我到底得涉入多深啊?」白澤垮下臉。

鬼灯攤手,「姑且我玩的是一人遊戲。不過因為還有各種事情想測試所以……還請您多加配合。」

姑且一個人……多加配合……等等!默默將鬼灯說的話又複誦一次,白澤馬上就發現哪裡不對勁──

這樣不就變成兩人遊戲了嗎!




ふ た り 遊 び



「誰……」

然而,白澤口中「要」字的嘴型都還沒形成,鬼灯就快速打斷他。

「您應該很清楚吧?如果不遵守規則,不管是什麼遊戲,下場都只有一個。」

──參與者被遊戲自身反噬。

白澤硬生生把沒說全的話吞下去。

他倒抽一口氣,臉色瞬間青了一半,「活、活……」

活該啊哈哈,笨蛋惡鬼!

明明很想幸災樂禍,這句話卻狠狠哽在喉頭。他當然知道就算被咒語反噬,堂堂地獄第一輔佐官,要嘛把打算反噬他的東西一棒揮個老遠;就算不慎中招,以這隻鬼硬派的風格,頂多也是小傷小痛,所以這明晃晃就是個仙人跳,順利完成搞不好出事的就變成白澤──

可是,如果剛好這個咒法非常麻煩,就連惡鬼都無法招架呢?

白澤覺得自己腦內好像響起那首在家鄉流行一時的歌曲。

我就是心太軟,心太軟……

結果一直到鬼灯拿著藥品告辭離開,白澤終究還是沒能吐出嚴正的拒絕,只能看著大門外惡鬼遠去的背影,雙手托腮,納悶地嘆氣。

「那傢伙是怎麼了?該不會玩了碟仙吧……但碟仙有一個人在玩的嗎?也太危險了。」

確定鬼灯的距離已經遠到聽不見屋內的對話,白澤忍不住嘀咕起來。

「碟仙?」在一旁聽完上司與輔佐官的全程對話,心裡好奇的桃太郎湊過來,剛好聽見師傅嘴裡吐出自己沒聽過的字眼,忍不住詢問起來。

白澤彎起笑,解釋起來:「啊,這是華人圈的稱呼。最早是西方一種召喚附近靈體來占卜的遊戲,在日本應該叫『狐狗狸(コックリさん)』吧?由於是牽扯到神靈鬼怪,玩這個遊戲本身就有一定的風險。

「藉由讓靈體憑依在召喚的器具,可以詢問各式各樣的事,嘛……通常都是問自己的事居多。碟仙的話,是倒過來放的小碟子;筆仙是用筆,錢仙則是用硬幣。日本這邊用筆和錢的比較多。」

「憑依在這些東西上面,靈體就可以和一般人類溝通了嗎?」桃太郎訝異。

白澤噗哧一笑,「又不是付喪神,一般的碟子和硬幣哪會說話?而且,如果能讓器物代為發言,即使不進行這個遊戲也能傳達訊息給人類吧。這樣一來,就不需要『藉由這個遊戲』特意將靈體請來憑依了。」他說完,從櫃檯摸出一張油紙,用兩隻手的食指與拇指拎著。

「即使不能對話,也有很多溝通的方式。像西方不是有小美人魚的故事?對那位小美女來說,假設她能和王子一起玩這個遊戲,就不會有悲傷的結局了吧。其實手語、畫畫也能很好傳達意思嘛……說遠了,總之呢,靈和人類之間的溝通是透過圖像與文字。日本這邊的話,需要在召喚狐狗狸的紙張上寫『是』『不是』、五十音表以及數字。『是』『不是』的中間畫上鳥居,是遊戲開始與結束的位置。成功召喚之後,靈會透過紙上的文字來回答問題。」

「這樣子,難道不會有回答不出來的問題嗎?」

「當然有呀。」白澤很快點頭,「這種遊戲多半都會失敗。周遭沒有靈體存在時,錢幣的移動常常都是人類自己幻想出來的。剛才桃太郎君也提到回答不出來的問題對吧?正是如此。如果參與遊戲的人全都對答案完全沒概念,手指下面的東西是不會移動的。簡單來說,所謂的回答,其實就是心理作用。」

「多半會失敗……也有成功的案例嗎?」

白澤「唔」了一聲,「簡單來說,就是附近剛好有東西在的時候。不過這種情形,通常也是對這方面感興趣的亡者跑去湊熱鬧而已。在日本,廣義來說,死去的事物也算是『神』的一種吧。不好的東西、作祟的東西與實際上帶來幸福的東西是非常相似,在人們眼中根本沒什麼兩樣,皆是來自彼世。所以事實上,很多被供養起來的,都是些不入流的『現象』。」

雖是這樣說……白澤又說:「不過也有可能,真的召喚到神靈。這種時候,不好好把對方請走,都會很難結束。也有不準備祭品和食品,最後被殺掉或抓走的案例……雖說是不等價償還,但和彼世之物打交道本就有一定的風險。」

所以說你們這些神明到底為什麼那麼愛給人家添麻煩!

不過,日本比起其他國家,都市傳說與怪談的確多了不只一些啊!桃太郎微扯嘴角。白澤口中那個奇怪的遊戲也是,不論參與的人究竟是被亡者騷擾、被自己下意識產生的幻覺嚇到,又或者真的被神靈作祟……

總覺得一不小心,單純的遊戲都會充滿鬼故事風味。

人類對「未知」的恐懼,正來自他們對彼世的毫無概念。所以彼世之人聽起來稀鬆平常的事,常常能把現世人類嚇出一缸冷汗。

「是說,我之前也曾經參與過唷。」白澤沾沾自喜地比著自己。

「欸 您也是嗎?」

「那一次是五個漂亮的小女生在問感情問題,我剛好散步路過,就蹲到旁邊和她們一起玩。因為是小女生,問的都是戀愛問題。後來,有個可愛的金髮女生問說:『我能交到男朋友嗎?』我就回答她:『那要不要和我交往啊』,沒想到她立刻就喜極而泣了呢。」

桃太郎在腦內想像完幾個小女生問完問題後,錢幣自己在紙面上自己拼出「那要不要和我交往啊」的畫面,臉色瞬間黑了一半。

──那女生絕對是被你嚇哭的吧!在幹嘛呢你這傢伙!好好回答人家的問題啊!

「不過後來很快她們就結束遊戲。不知道想起什麼事得立刻去做的樣子,一邊道歉一邊請我回去,我看她們哭得那麼可憐,說不定真的有很重要的事得做,就回應『不要哭啦,我回去囉』,把錢幣的位置移回鳥居。」

聽完桃太郎馬上生氣地從位置上跳起來,「您以後絕對不准再去湊熱鬧了!」

雖然是無心之過,但再這樣放任白澤去驚嚇女孩子還得了!桃太郎在心中重重嘆了口氣。深刻體會到無知的可怕──雖然這位被他評論為「無知」的對象,可是博學到不辱「全知」二字的神獸白澤。

只能說,智商和情商不成正比的人所在多有。

「哈、為什麼?」白澤一臉困惑。

「就是不准!」桃太郎雙手叉腰,鼓著嘴加大音量。

「欸──」白澤似乎對少了一種搭訕女性的方式感到很遺憾。不過,他雖搞不清楚桃太郎如此堅持的理由,還是乖乖答應下來,「我知道了啦。」

桃太郎暗暗鬆口氣。同時也希望白澤當時最後的回答,能讓那些被嚇破膽的小女生們,少去一些做惡夢的可能性。這麼說起來,現世還滿流行將自己的恐怖經驗分享到網路上的,不知道那些女孩子們會不會也把這件事打上去呢?桃太郎決定晚點要去搜尋看看。

至於這位為了全現世女孩子正義勇敢發聲的桃太郎,當天晚餐飯後,還真的在2CH的超常現象版找到一篇標題叫「狐狸狗新娘」的文章,那就是後話了。



「雖然我知道你很想去動物園,但不要一直盯著我看,我不是觀賞用動物!」

被盯著快半個小時,白澤終於忍無可忍。

如果今天盯著自己看的是個可愛的小女生,看多久當然都無所謂;偏偏對方是自己的死對頭,不僅身為男性、臉又臭得要命,讓被盯著看的白澤簡直備感神傷。

他還是第一次覺得日子過那麼慢。

自從前幾天鬼灯找上門提出「Let's play a game! You have to meet me EVERY DAY during this month. It's awesome, isn't it? Oh, by the way, you CAN'T touch me in any way this month, or the curse will kill you, OK?」的要求,白澤就整個人不好了。

──哈?這隻惡鬼剛剛是在說哪個神秘世界的暗語嗎?

雖然事實上鬼灯告知事情時使用的是正規日本語;不過這種彼此之間肯定存在著深刻的語言隔閡,就是當時白澤最直接的感受。

因為遊戲的關係,兩人每天都要見面。既然遊戲是鬼灯挑起的,自然是由這位理論上忙得不可開交;卻又閒得有時間玩這種詭異遊戲的輔佐官,每天自行前來極樂滿月報到。

由於雙方都還有工作,見面的時間暫定每天晚上七點,那時兩人的工作差不多都告一段落,同時見面地點極樂滿月也休息一段時間,店裡只剩店主與員工。雖說今天剛好桃太郎剛結束一個目的地超遠的配送,稍早洗完澡便進房間呼呼大睡。

「這麼說起來,我倒是覺得您務必要去動物園就職。您在那邊有很多有許多工作能選呢,剃毛秀、載小孩繞圈,甚至還能擠奶,平時也可以在可愛動物區讓小朋友摸摸尾巴,如此充實的生活,還有別人能比您在動物園更適得其所的嗎?」

「我不是羊不是馬也不是牛!」

就說我不是哺乳類動物了啊混蛋!白澤氣得雙頰通紅,立刻就把手裡搗藥棍往鬼灯腦門砸了過去。只可惜東西還沒順利砸上目標,就被惡鬼的手憑空攔截,穩穩握在手上。

「不要怪我沒有提醒您,丟東西確實是合乎規則──就表示我也是一樣的。」鬼灯說完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手裡的東西朝白澤顏面砸過去,白澤臉色刷白,迅速矮下身往櫃檯下閃避,同時「砰」的一聲在腦門上方炸開,一堆木屑和木板碎片隨之飄下。

他顫巍巍抬起頭,就在他剛才站的位置正後方,木抽屜整個被打爛,原先放在裡頭的藥材此刻攔腰折半、搖搖欲墜地掛在邊緣,搗藥棍則穩穩插在抽屜正中央,此刻鬼灯投擲的餘力未消,木棒尾端仍微微顫動著。

他又瞥了鬼灯一眼才小心翼翼站起來,把「凶器」拔起放到櫃檯上,原先抽屜裡的藥材也一片片拿出來,同樣擺上櫃檯,輕輕用軟木刷清掉散在上頭的木屑灰,用油紙包起放到一邊。

至於那個抽屜……只好之後再請人修理了。也希望剛才這爆炸性的事故沒吵醒正倉庫裡熟睡的桃太郎。

白澤臉上忍不住滑下黑線。

正如同鬼灯所說的,這個詛咒的限制,早在開始第一天的晚上鬼灯就有仔細說明。之所以要這麼仔細說明,一方面是「視為理所當然的事很容易犯規」這點,另外則是想在這嚴格的規則下找到漏洞──桃源鄉師徒一致認為,這是為了讓他在不接觸的情況下繼續痛快欺負白澤。

首先,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兩人不能有任何直接接觸,隔著衣物也算是「直接」的一環。更進一步說,他們不能藉由任何固態介質接觸對方,即使只是同時拿起某項物品也算犯規。在此命題中,水、空氣則被視為「場所」,處在同一個場所內是合乎規則的;此外,不直接接觸的傳接是被允許的。比如說剛才的互丟東西,或者前一天鬼灯來拿藥時,讓白澤把藥放在櫃檯上,鬼灯則自備釣竿釣起藥包。雖然那立刻就被一旁的桃太郎吐槽:「普通走過去拿就可以了吧!不需要用釣竿!」不過鬼灯似乎熱中於藉機嘗試各種稀奇古怪,遊走於規則邊緣的互動方式;白澤則是完全不想管他。

其次:兩人每天都要見面。見面的時間暫定晚上七點,也就是鬼灯在工作結束、食堂用餐完,便會前往桃源鄉,每次滯留一個小時。

最後:被白澤評為私心滿載的,則是最終日的現世動物園一日遊。

怎麼看都和這個遊戲一點關係都沒有。雖然白澤暗自猜測鬼灯該不會試圖用「這次遊戲是和動物園內某種動物簽訂契約,才需要在最後一天前往還願」這種糟透的理由解釋他訂定的行程,鬼灯本人倒是很坦誠:「只是需要選個人多的地方,所以我想去動物園」這種又讓白澤流了兩條鼻血的理由結束這回合。

想到這裡白澤搖頭,大嘆口氣。

「雖然本來就知道你很喜歡動物,但這執著心也太嚇人了。」

「可愛的東西看多少次都不會膩。多少能減輕必須和您一齊出遊的噁心程度。」

說得好像是我逼你一樣,一開始你別拿我玩遊戲不就成了!白澤心裡都不知道要翻幾次白眼了,但他只是在櫃檯邊坐下來,拿出一跟備用的搗藥棒,繼續處裡剛才中斷的工作。

「真難得看您這麼認真工作。」鬼灯看了過來。

「呵,託你的福。」白澤眼睛都沒抬一下,「每天非得和你相處這一小時,反正也沒事做,也只能先把其他天的訂單先準備起來。

「如果您嫌無聊的話,我倒是不介意準備一些有趣的節目。」

鬼灯說著就要從位置上站起來,白澤驚慌抬頭,連忙出聲制止。

「不、不用了。」他雙手交叉舉在胸前,冷汗馬上從額角滑下。他立刻聯想起遊戲剛開始第一二天,某人準備的「極限測量實驗」,不禁全身一顫。

雖因長年和女孩子玩耍而看上去年輕力盛,白澤骨子裡卻是個不折不扣的老頭子。既然是老人家,可禁不住次次驚嚇,所以當鬼灯將自己擬為啤酒杯,對白澤玩起「推啤酒杯」的短距離衝刺急停的遊戲──超快速接近,加上他還頂著媲美顰面的黑臉,當每次他勘勘停在白澤面前一兩公分處時,那無窮放大,甚至進到能夠細數眼睫毛距離的正臉,總讓白澤嚇得差點把世間一萬一千五百二十種妖怪的名字都給背出來。

幸好,雖然白澤那超大反應讓鬼灯遊戲的情緒高漲,甚至還在隔天做了記分板(停在白澤面前十公分處10分、五公分處30分、一公分處50分),不過由於他在第三天就練就「一次到位=50分」技能,加上幾日下來,白澤嚴重的神經衰弱讓他直接呈現任憑處置的狀態,鬼灯逐漸就對這遊戲失去興致了。

白澤甚至懷疑起對方一開始之所以會去接觸詛咒遊戲,只是因為他想到很多惡整白澤的方式,想在過程的一個月中拿來應用罷了。

這樣一說,動物園作為最後的關卡難道不是很可怕嗎?

完全不能排除自己在鬼灯設計下稀里糊塗被騙進猛獸的巢穴;又或者踩到陷阱,摔進防止跳躍力強的動物跨越到遊客這邊來的超深溝渠?就算不是設計,假設陰錯陽差之下白澤真摔出去了,依照鬼灯的個性,肯定也會作勢不管,面無表情地說:「真抱歉,因為規則的關係,救不了您呢,真可惜。」吧?

光是想像,冷汗就浸溼整片背部。

哪怕自己是吉兆的象徵,和這地獄的惡鬼在一起,真難保自己不會出事啊。

……說不定這種烏雲罩頭的感覺,也是詛咒的一部分吧?

白澤用眼角餘光看向不知何時和兔子玩起來的始作俑者,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一如往常的極樂滿月景象。

桃太郎看著櫃檯邊被五六位女性簇擁其間的白澤,不禁搖了搖頭。就算被牽扯進鬼灯的詛咒,白澤還是不改愛泡妞的本性,也是滿厲害的。前面白澤才給女孩子說了幾個有趣的都市傳說,把她們逗得笑成一團,這會則熱烈討論著最近在女性間風靡的話題。

「白澤大人您有聽過嗎?最近現世的高中女生好像很流行一種魔法喔。把心儀對象名字寫在橡皮擦上,聽說一直到用完之前都不要讓別人碰到,戀愛就絕對會實現。就稱作『橡皮擦魔法』呢。」

白澤點頭,「嗯嗯,知道唷。因為是內容是透過聊天散佈的,不同的地區施法的細節都不一樣。有人說上面是要同時寫上自己和喜歡的人的名字,也有指定書寫名字的原子筆顏色,也有說是要一直帶在身上不能使用的。各式各樣吶。」

女孩子們口中所說的,是在現世年輕女性間頗為熱門的遊戲,目的是祈求戀愛成功。戀愛是青春期的女性最拼命的事,只要有相關的遊戲與魔法,她們便趨之若鶩。

「那白澤大人覺得會實現嗎?」女孩子期待地問。

「嗯──只要抱持強烈的意圖,多少會影響現況,說不定真的會成功喔呢。」白澤點頭,又笑瞇瞇補充:「要是不如預期,也可以來這邊呀。不論何時,我的懷抱永遠為妳們敞開唷。」

女孩子們紛紛相視而笑。說著「討厭啦,白澤大人」,又聊起其他的話題。白澤也就任由她們聊起最近工作上的瑣事,偶爾在有人轉過來看他時提供一點建議。

桃太郎把手裡的工作告一段落。抬起頭,就見上司支著下巴靠在櫃檯邊,津津有味地聽著女孩子們那些無聊的瑣事。他不禁暗暗佩服起自家上司。

白澤的花心好色遠近馳名就不用再提了;但又有多少人知道他同時也是個耐心十足的好男人呢?

除了三心兩意這點早已病入膏肓,白澤對待女性其實值得讚賞。他幾乎不會違背女孩子的意願,從不強行決定要做什麼事,徹底順應女孩子的要求;他也不會打斷她們的抱怨與吐苦水,即使有些人說得稍微過分一點,桃太郎事後反應時,白澤也只是彎著眼睛笑,合掌向他拜託:「她們平時工作已經夠辛苦了,就通融一下吧。」

桃太郎平時需要四處配送藥物,絕非刻意,卻見識過各式各樣的分手擂台,也常被各年齡層的女性抓著抱怨過去失敗的情史──就不知道是不是長相是敦厚樸實的室町帥哥,讓女性們吐苦水也能格外安心的緣故。

一旦原先乍看美好的戀情結束,想起前任戀人,往事多少旁枝末節重回心頭,總讓這些女性怒火中燒。

「房間裡雜物亂丟和垃圾場一樣」、「洗澡時襪子掛在沙發上,內褲也丟在地上」、「想要出門走走,他滿腦子只想著那檔事」、「只不過是掃除時挪動了黃鶯的手辦,不分青紅皂白就被罵了一頓」、「追求時約會行程超級豪華,追到手連一起吃飯都嫌煩」、「打電話去找他時,被怒氣沖沖說『在工作!』電話就掛了」這類生活細節的抱怨,時不時就能從女顧客口中聽到。

相反的,白澤那海量的前女友們也有許多仍是配送常客,桃太郎卻一次也沒從她們口中聽見上述那些雜事。她們能夠抱怨的內容和其他女性相比之下就顯得貧乏。

前陣子狐狗狸那件事更是神奇,他原先以為那些女孩子事後肯定會有好一陣子心理陰影,沒想到找到的文章不僅文風溫馨,結尾甚至還寫著「不但二話不說就回去,還要我們別哭了,真沒想到狐狗狸大人還滿溫柔的嘛(笑)」這種話。

在白澤揮手送走女孩子後,桃太郎忍不住感嘆:「要是您能改掉花心的毛病,明明應該會很受歡迎的。」

聞言,白澤歪過頭盯著他,一臉不解,「桃太郎君你在說什麼啊,我本來就超搶手呀!」

「是、是。」心裡呵呵兩聲,隨便敷衍掉上司的自吹自擂,桃太郎搖搖頭,便開始收拾手邊的藥材。

「要是那橡皮擦魔法也對您有用就好了呢。」並且這麼說。

雖說魔法若只管戀愛成真,卻沒有約束交往時間的話,那不管什麼人對白澤用了這種魔法,告白都一定會成功吧?反正白澤一向來者不拒。

「你在說什麼傻話呢,桃太郎君。」

白澤噗哧一笑,眼睛彎成弧形,「橡皮擦魔法,你還真相信啦?」

「咦!難道不是真的嗎?」

桃太郎好意外。剛才自家師傅明明就給女孩子們肯定的答覆不是嗎?所以她們肯定也和桃太郎一樣,確定魔法的真實性。

再怎麼說,自家上司都不會為了討女孩子歡心,編織虛妄的謊言。

「當然沒有這麼好的事,要是所有女孩子都喜歡上同一個男孩子,到底要實現誰的戀愛才好呢?看吧,這魔法,本身存在著悖論。不過反正這種程度的算不上詛咒,對許願人、目標兩者都無害,不會招致不幸的事,也算是個有良心的遊戲吧。」

桃太郎一臉疑惑,「那您為什麼要和那些女孩子說……」

「不是這樣的,桃太郎君。我並沒有說謊唷。」白澤單手撐著下巴,另一隻手的食指在櫃檯上畫圈圈,「從頭到尾,我說的都是『有著明確動機,就可能成功』吧?雖說魔法本身對戀愛沒有幫助,但『相信』是具有力量的唷,如果因此變得積極有信心,說不定戀愛就會成真。之所以這麼多人相信橡皮擦魔法,其道理正是如此。」

所謂的魔法通常都是相乘的作用,能夠給當事人一定的力量。然而,假若使用魔法的人什麼都不做,初始值就是零。零無論乘上多少倍,都只能原地踏步;反之,付出努力的話,不管改變有多微小,累積起來也會很可觀。

「以這個理論而言,制約越多的時候,願望好像越容易實現呢。」白澤呵呵笑著說,他停下手邊動作,細長的桃花眸睨了過來,又說:

「那傢伙試圖進行的詛咒也是如此。」



「桃太郎君,接下來我要去地獄一趟,店就麻煩你囉。」

晚餐過後,歇業的極樂滿月裡只剩仍在清點明天要交貨藥品的桃太郎,以及剛講完電話的店主白澤。原先這也差不多是歇息的時間了,白澤卻在掛上電話後,稍微整理一下外衣便急著準備出門。

「欸,好。」桃太郎抬頭看了兩手空空的上司一眼,又問:「才說您難得安分了好一陣子,這會是要去花街嗎?」

才說完就看到白澤的臉垮下來。

「是就好了。」他無奈地抓抓頭,「雖然我也很希望目的地是美麗的溫柔鄉,不過今天不行。不是快七點了嗎?剛惡鬼打電話來說有亡者脫逃,這會正緊急支援中,看樣子今天是沒辦法過來了,就要我過去一趟。」

「咦,所以您要去找鬼灯先生嗎?」

白澤本來已經要跨出門外,聽到問題歪歪頭,又轉回來,「對啊?怎麼了?」

沒有,只是覺得您嘴上抱怨得厲害,卻一通電話隨傳隨到也是挺……有義氣的。

不知道為什麼,桃太郎決定要將這句話默默放在心裡。

所以他只是彎出笑,「沒事,您快去吧。」

將近一個月以來,雖然白澤吃飯、顧店時常常都會抱怨鬼灯的不講理,但熟知各種道法的他肯定比任何人都關心鬼灯吧。儘管對方打從一開始就盡是些不講理的要求,白澤卻也一一答應下來,還很熱心地查了不少資料(當然本人聲稱查那些歐美遊戲、傳說是為了和女孩子們聊天時有新話題),只可惜到現在還是不清楚鬼灯到底玩了什麼遊戲。

──這類遊戲之所以會讓人覺得可怕,是因為牽涉到太多人類覺得「未知」的事物。

在講解狐狗狸的玩法時,白澤也曾經說過類似的概念。

這也是白澤之所以這麼認真參與的原因吧。在不知道前因後果,也不知道遊戲正體的未知狀況,恐怕他能夠做的,也只有完全相信鬼灯。

隨後他便看著白澤走進夜色,往地獄的方向走去。

順利通過地獄之門,白澤正打算找個路人問鬼灯確切的位置,沒想到立刻就遇上熟人。

「啊,是白澤大人!」

不遠處,白色捲髮的小鬼獄卒茄子朝著這邊熱烈招手,在他身邊是同樣身為小鬼的獄卒唐瓜。雙方碰頭之後,茄子便說:「好久不見,白澤大人怎麼會自己一個人在這?」

「您好。」唐瓜連忙行禮,「真抱歉,雖然已經是這個時間了,不過臨時上頭有交代勤務,可能沒時間招呼您。」

「沒關係,」白澤笑著說:「那傢伙也在忙一樣的事嗎?我找他有事。」

「啊,這樣啊,您是要找鬼灯大人是嗎?」茄子笑著指著左前方,「他人在那個方向,應該走一段路就能看到他了,我帶您過去吧。」

「謝謝。」

三人一邊朝著鬼灯的方向前進,一邊說起這突如其來的加班。

簡單來說,就是個生前纏上許多著作權糾紛的亡者,不滿判決結果,在解送至下一廳的過程中趁亂脫逃。根據閻魔廳的判決,他所犯的是侵占、竊盜罪行,必須在黑繩地獄服刑。

「現世最近這種案子很多呢。」白澤感嘆。

「就是說啊,而且這些傢伙超麻煩的,每個都不認罪。」唐瓜搔搔臉,「雖然幾乎也沒人乖乖認罪就是……不過像今天這種牽扯到竊取著作的,又特別愛辯,真讓人受不了……」

「說的也是,這已經是這個月以來第三個了吧?」茄子跟著點頭。

唐瓜接口:「是啊。前面有的是便利商店店主、也有公司高級主管……這次的亡者則是個畫家。他畫畫很厲害呢,用淨琉璃鏡時看到許多厲害的作品,在世時好像也有不少粉絲……不過聽說他的畫很多構圖、骨架都是模仿別人的畫,所以才被判刑。」

「那是當然啦,所謂的藝術,最有魅力的地方就是原創性。只有原創性才能將作者的個性完美呈現在觀眾面前,那正是畫作的靈魂啊!」茄子說著用力握拳。

唐瓜歪歪頭,「嗯……我不是很懂畫,所以只看得出來畫得好不好看。說實在的,雖然知道他確實模仿了別人的創作,但兩張圖我並沒有覺得很像。可是行家好像一眼就能定真偽,現世網路上也有很多人討論呢。像這次茄子也被鬼灯大人請過去協助審判。」

白澤聽完點點頭,「這個啊,也算是『偷師』的一種;雖然巧妙地只取局部,偷就是偷。雖然我自己不介意東西被學走,但一般人可是相當反感這種行為。在古代,是很講究『尊師重道』的,畢竟以前溝通管道和工具都比較少,學習新知主要藉由拜師,面對面的授受行為;現今人類生活便利,資源處處皆是,學習相對容易,可以自己查詢到他人提供的想法時,很容易輕忽取得資源的方式。」

他攤手,「要知道,建立這個『無人』的體系自然也是人,沒有什麼是憑空出現的,所有知識、資源都源自於他人──」

「說得沒錯,所以若不將學習內化,把他人的想法當成是自己的東西,毫無疑問是種竊盜行為。」

這個聲音是鬼灯大人!茄子轉過身去,見鬼灯走過來,立刻興奮地湊上前問:「鬼灯大人!人已經抓到了嗎?」

「是的,」鬼灯點頭,轉向茄子與唐瓜,「也辛苦兩位了。人已經由烏天狗押解送往變成廳,協助人員都能回家休息了。」簡單帶過後續情況,鬼灯讓兩個小鬼先行離去,轉頭望向等在一旁的白澤。

「感謝您特意跑一趟過來。沒想到正巧結束了,不然讓我送您回去桃源鄉吧?」

白澤一手插在大褂裡,大發慈悲地擺擺手,「我都過來了,就便宜你,讓你少跑一趟吧。」

鬼灯雙手環胸,馬上接口:「話先說在前面,您既然自己主動這麼說,可別想之後再拿這要人情唷。」

「你這傢伙還真是斤斤計較耶。也行,頂多賣你的藥材偷偷漲價。」

「您要真敢這麼做,下個月一定揍死你。」

「你這傢伙還真是開不起玩笑啊。」白澤鼓著嘴哼聲,「才不缺你那一兩塊死人錢!」

「即使這麼說,也沒辦法給您活人錢。」地獄本來就是死者城,彼世流通也不會用現世的錢。鬼灯接著又說:「雖說平時為了要去現世視察也會用到那邊的貨幣,然而換錢的程序麻煩,可別以為我會特意換給您。」

「……就說是開玩笑了,你這傢伙到底什麼毛病。」

「只是配合您說笑罷了。哈哈。」

最後皮笑肉不笑那兩聲肯定是跟他家裡那兩隻座敷童子學的!白澤暗翻白眼,總算放棄和這位舌燦蓮花的輔佐官繼續無聊的口舌之爭。

「話說回來,既然都來這邊了,站在這說話也不是辦法,去哪裡逛逛吧?」

白澤攤攤手,示意地主鬼灯帶路。後來兩人就在閻魔廳附近的小路隨意走走,一面討論方才追捕歸案的亡者,以及惱人的著作權問題。針對某些亡者特別喜歡辯解的部分,白澤也不時給出一些可以突破對方論點的建議。

由於現世這些案子,黑繩地獄司管的竊盜不僅只以往「實品」為主的竊盜,現今剽竊「思想」的案子也變得大宗。除了創作相關的案子,舉凡商業間銷售、促銷活動的模仿;又或者商標形象、商品品項等關於盜版的判決,都是常見的例子。

至於白澤方才和茄子、唐瓜二人提到的「偷師」,也是遊走於規則邊緣的行為。

誠如白澤所說,古時候教學相長是件美事,拜師是謙遜誠懇的。學生顯示誠意、與師長擁有良好的互動,與學習本身可是環環相扣,於是教導與領會自然形成,這樣的關係受到雙方認可;然而,自從有了紙本傳抄、印刷技術,以至於今日社會電子化,學習的管道多是靜態資料呈現,透過學習者自己讀書、觀摩的情況一多,師與徒不直接接觸,隨著傳播技術提升,知識更是網狀往外傳播,層層堆疊,只要其中一環節省去源頭出處,便成了無主資料。

這麼一說,鬼灯倒想起之前曾和人討論過:世間道學說不定皆來自這個吊兒郎當的男人。以前鬼灯也曾經從這男人學了不少,而對方慷慨教授,卻全不具名,若他在教授其他有緣人也是如此,那他所傳下來的那些,說不定就是這世界上第一份無主知識。

畢竟本人方才也說過,他並不介意被學走多少東西。

「話說回來,過幾天就要一個月了,所以有件事還是讓你知道比較好。」就在鬼灯思忖之際,白澤突然開口。

他轉過頭來,認真地瞅著鬼灯。

「在我的認知中,並沒有你正在進行的那個遊戲。所以,也看了很多外國的資料,但什麼都沒找到。恐怕,若非你自己創造詛咒本身,就是你在某個『原先就存在的遊戲』上,擅自添加自己的規則。」他說著頓了頓,「不知道你為什麼想這麼做,但不管你做了什麼,那種東西對我來說都是不管用的。」

然而,並不全然是這樣。

白澤很清楚、鬼灯也肯定知道,此刻他所說的話語,還存在一個但書。

「除了強烈的情感以外,我身為吉兆的象徵,再怎樣也不會被這種東西影響。唯一實踐的可能,就是你對我的怨恨。」

行言至此,他凝視著鬼灯,表情難得帶上一點喪氣。

「也就是說,我被你深深地怨恨著。」

如果不是這樣,他也不用下來淌這混水。

所以他之所以無法拒絕,是因為他完全無法排除自己被鬼灯怨恨的可能性。甚至可以說,他深信著自己被這因怨恨而從人類脫胎換骨的惡鬼,憎惡著。

「雖是這麼說,這一個月,我過得還挺開心的。」他不甚自在搔搔臉,眼神朝一旁滑開,「剛開始是有點被嚇到,不過能不和你大打出手,聊天的過程坦白說也很愉快。如果辦得到的話,我勉勉強強還是能幫你解除詛咒。」

所以,

白澤抬起頭瞅著鬼灯,「在規則接受的範圍裡,把事情告訴我吧。」



「喂,是你找我來的吧,站這麼遠算什麼共遊啊。」

白澤忍不住抗議。兩人之間的距離目測有五公尺,以動物園的壅擠人潮看來,要說他們只是剛好請假來動物園玩,又很巧地走了同一個路線(畢竟動物園本來就有主要動線),也絕對不會有人懷疑。

「您在說什麼,走太近的話,一不小心碰撞到,可是會發生臨界事故的。」鬼灯打了個哈欠,回應時仍專心低頭查看手裡的導覽手冊。

「你的腦袋的確該讓輻射照一照,看能不能讓你異變回正常規格!」

白澤抹掉額上被烈陽曬出來的大把汗水,死死瞪著鬼灯,可惜卻沒什麼效果。隔空對罵不僅會被周遭圍觀的民眾當神經病,距離太遠也無法吵出個所以然,所以又暗自作罷。

算了,能不和那個惡鬼黏在一起他也樂得輕鬆。雖然,由於行程和路線都是對方決定,他勢必得跟在鬼灯後頭,看起來簡直就是他在跟蹤對方,超級讓人不爽!

白澤又偷偷瞪了鬼灯一眼。對方則完全不予理會,不曉得是不是最近工作繁忙還得頻頻上桃源鄉的關係,不時會打個哈欠。其他時間則認真觀賞那些被人類關在籠子裡的動物。由於今天是大晴天,人潮眾多、空氣又悶熱,大部分的動物都躲在樹蔭下乘涼,有些甚至就直接打起盹兒來,一點也不給遊客面子。真佩服那惡鬼還能看得如此專注。

相比之下,白澤本人對今天的動物園之旅壓根沒有任何興趣。唯一稱得上是福利的恐怕也就是遊園的女性。且不說鬼灯刻意阻撓,自古以來動物園就是小孩的天下,數量最龐大的族群毫無疑問是人妻與她們的小公主。此二者皆是只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

唯一還能算在白澤狩獵範圍內的,就只剩假日成群結對郊遊的女學生。只是有好幾次他想偷偷掉隊去搭訕周遭的女孩子,可是一被察覺,鬼灯就會用媲美廣播的音量大聲隔著人牆大聲對他喊話;就算假裝不認識,馬上就會被點出身上所有特徵──

「那邊那個穿著詛咒生物T恤和深灰牛仔褲,右耳掛著中國結,面容猥褻裝著豬腦袋的先生您已經嚴重脫隊了!」

「你叫誰豬腦袋!沒事去挑戰什麼詛咒的人頭腦才有問題!」

「誰應聲就是說誰,您自己要對號入座的!」

也不管會不會被周遭的人覺得幼稚,上述無聊的叫囂在剛才三個小時內,已經發生無數次。眼見現在都要中午了,不但走得滿身大汗,來自鬼灯的精神折磨更是不容小覷。白澤咬牙,簡直憤恨不平。

一方面他對鬼灯的怒氣還要加上前陣子的積怨。

到地獄去找惡鬼那天,明明他難得主動釋出善意說要幫那惡鬼解咒,哪想得到對方那顆頑石腦袋簡直堪比糞坑中的石頭,說了這麼多只換來一句「死都不會告訴您……啊,雖然我已經死了」的冷笑話,氣得白澤扭頭就走,仗著鬼灯無法出手攔他,二話不說直衝地獄門回桃源鄉去。事後又和正在看電視節目的桃太郎訴苦半個小時,才洗個澡早早就寢。到隔天,好不容易睡個覺氣消了,晚上七點見面時那傢伙居然給他裝沒事,再度把白澤氣得牙癢癢。

只是氣歸氣,差不多也是時候該找個地方吃飯了。

白澤看了看手機的時間,剛過十一點半。

天氣這麼熱,自己是沒什麼食慾,不過那傢伙可是很能吃的。遊客這麼多,再不去買點什麼來吃,等到餐廳大排長龍,可是會餓上一陣子。這麼一想,白澤掏出入園後就被收進屁股後方口袋的手冊,認真找尋餐廳的位置。

好不容易在地圖角落找到距離這裡最近的餐廳,抬頭時鬼灯已經不在原先的位置上。雖事先吃了擬態藥,鬼灯來現世一向打扮低調,加上他又喜歡一身黑,要找人還真不容易。白澤往前擠一小段距離,才在前面數十公尺外猩猩區邊上的圍欄邊找到人。而在鬼灯聚精會神看著動物的圍欄前方,正是之前白澤假想中可能會不小心摔進去的超深溝渠。

白澤不禁謹慎起來。他緊盯著暫時還沒有任何動作的鬼灯,一步步慢慢往前。為了防止動物到遊客這邊來,猩猩區前面的溝少說也有兩層樓以上的高度。雖然以他神獸的體質怎麼說也不可能摔死,但皮肉痛也是痛,不會因為復原力強就比較不痛一些,沒事千萬別自討苦吃。

可是,不對勁。

看著鬼灯身體呈現輕微的晃動,白澤臉色一變,立刻會意過來那代表著什麼,連忙加快往前的速度。

該死!他剛才怎麼會沒想到,服用擬態藥會有想睡覺的副作用!要是在這裡睡著,照那惡鬼前傾的姿勢,假使一個重心不穩,他毫無疑問,會摔下去──

還距離鬼灯約莫七八步的距離,果然不出白澤所料,鬼灯的踉蹌更明顯,幾乎要失去知覺。白澤在心裡暗暗祈求鬼灯至少還有微薄的意識,讓他能注意到自己的狀態,在護欄這一側蹲下來,但!

「啊啊,什麼詛咒的我才不管了!」白澤大罵,同時邁開步伐,最後一個箭步跳上前,從後方用力攔抱正往前傾的鬼灯,雙手在他胸前扣住,反向施力把人往後拖。

兩人頓時重重往後摔在地上,引起路人一陣驚呼,甚至還有人過來詢問需不需要幫忙。白澤連忙搖頭,說可以自己處理。

送走路人後,他扶抱著鬼灯,小心翼翼地讓他靠著護欄坐下,自己蹲在一旁,伸手輕撫背脊上的角。剛摔得可慘,身為墊背的白澤首當其衝,脊椎骨上六個角直接磕在地板上,立刻傳來劇烈的疼痛。

又等了一會,鬼灯才稍微恢復意識。

白澤看了看他,「醒了嗎?」

「您……」意識過來剛發生什麼事,鬼灯瞇起眼,用力上前抓住白澤的領子,甚至顧不得敬語就脫口而出:「你知道你做了什麼嗎?明明放著我不管就可以了,為什麼──」

還沒說完白澤就狠狠打斷他,「笨蛋!我怎麼可能會因為那種愚蠢的詛咒就眼睜睜看你摔下去啊!」

他一怒,反抓住鬼灯衣領,「聽好了,雖然鬼族身強體健,但你現在吃了魔女的藥,只是一般人,在失去意識的狀況下摔下去那麼深的地方,頸椎扭斷也不是不可能。這樣可是,用性命去賭博啊!就算我打破規矩又怎樣,在我身上發生什麼事,再怎樣也比摔死一個人好吧!」

「……即使您有可能會喪命也一樣?」

「對──」白澤說完嗤笑一聲,才接下去:「雖然想這麼說,但那是不可能的。首先,我就不相信你會這麼做。」

身為全天底下最盡忠職守的鬼,同時也是眾人所景仰的偉大輔佐官,怎麼可能會作為害他人性命的事?就算對象是他最討厭的白澤也一樣。無關常被他掛在口上的中日外交,鬼灯追求正確的本質一直以來都淺顯易見。

縱使鬼灯確實怨恨著白澤,會對他施加的詛咒,頂多也是些讓他近日踩進坑裡摔倒,或飯後拉肚子這等小事吧。

不過……「說實話吧,你到底玩了什麼遊戲?」

白澤雙手環胸,在一旁盤腿坐下。

「我在碰到你的瞬間,並沒有被咒語攻擊的感覺。你也沒有被咒語反噬。」

也就是說,即使兩個人確實接觸了,但「規則」對於打破它的兩人卻沒有採取任何行動。

白澤當下就想到兩種可能:一是同時完成了鬼灯沒有說明的其他條款使得咒法被抵銷;另一種可能則是詛咒打從一開始就不存在。

鬼灯沉默一會,才開口:「……都失敗了,說出來也沒什麼意思。」

「喂,你──」

白澤還想說些什麼,這次換鬼灯打斷他,「總之您大可放心,詛咒是騙您的。失敗之後什麼也不會發生。或者說,正是失敗了所以不會發生。」他說完別開臉,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既然事已至此,也不勉強您下午繼續陪我湊合了。您就安心回去吧。」



結果,白澤雖然覺得鬼灯被敷衍而氣憤莫名,到底還是不放心讓服過魔女藥的鬼灯一個人待在動物園,所以後來把他拖去吃午餐後,又陪著他一整下午直到傍晚動物園關門。回到彼世後,甚至一路把他送回閻魔廳,臨走前還叮嚀他洗個澡就快點回去睡覺。

之後鬼灯就回到自己的房間。

將外衣脫下放在床尾,他走進浴室,掄起襯衣的袖子。在右手肘內側的位置,用奇異筆寫上「白澤」兩個字,經過將近一個月的時間,即使洗澡時刻意避開,上頭的字跡依然磨淡不少。只要抹上肥皂,用力搓揉幾下,一切字跡便消失殆盡。

「橡皮擦戀愛魔法嗎……」

第一次聽到這魔法的準備步驟時,鬼灯便知曉它是假的。毫無任何效力,也不可能會讓戀情成功。唯一能建立的,就是在橡皮擦堅持著用完的時間點,給予當事人告白的信心與勇氣。不難發現,這才是隱藏在魔法底下最重要的真相。

唯有建立信心,踏出告白的那一步,戀愛才會成真。

「魔法」那繁複的儀式,則是為了使人在遵守規則的時間裡,建立起無上的自信心。當事人遵守的規則越苛刻,想讓這份戀愛成真的心就越堅定。越堅定,就越可能付諸實踐。

所以就和白澤所說的一樣,鬼灯自己額外訂定許多規則。

比如說將不能觸碰的物體從橡皮擦改成自身,名字也改為寫在身上被衣物遮蔽的地方。

比如說在絕對不能接觸的情況下,還堅持著每天都要和對方見面一小時。

比如說在大功告成臨門一腳,還得去人潮壅擠的地方約會。

所以白澤絕對猜不到他所進行的遊戲是什麼。經過鬼灯自己意識改造過後的遊戲,已經不是獨自一人暗自祈願的橡皮擦魔法;而是只屬於鬼灯與白澤之間相互試探的兩人遊戲。

白澤想知道的謎底至此已相當明顯。

之所以要隱瞞白澤,遵守刁鑽而困難的規則,毫無疑問都是為了一件事做準備。

鬼灯垂下眼瞼,低喃:「原本打算要是成功就試著告白看看的,不過……」

──笨蛋!我怎麼可能會因為那種愚蠢的詛咒就眼睜睜看你摔下去啊!

回想起某人這麼大喊時氣急敗壞的臉,他摸了摸下巴,嘴角若有似無地揚起,

「暫時維持現狀好像也不錯。」


這次更新的,是個告白沒成功的故事(笑)比起戀愛,更偏向日常小話,寫桃源鄉師徒寫得超開心 (๑•̀ㅂ•́)و 文中所有都市傳說的劇情純屬捏造。
四月中為了收集資料不小心入怪談坑,到現在看了快兩個月、五六百篇的鬼故事。總覺得鬼故事這個題材既玄又充滿超常設定,加上這些極短篇語言精煉(?)、情節緊湊又充滿張力,看得非常過癮,結果就看得一發不可收拾 XD
看的過程中,雖然也有真的很恐怖的怪談,但也有走溫馨或歡樂路線的故事,感覺完全會在鬼徹原作裡出現(例如貓咪與禿頭大叔的故事),看著看著就會心一笑 XD

另外報告一下,雖然一邊有在擬定實體書計畫,包含封面、排版以及番外篇,構想都有了,但六月的活動(家聚、婚禮等)幾乎都在外面,所以雖然已經拖了一年,實體書還是會繼續慢慢拖著做下去,這篇更新完後(原五月預定)接下來就是要騰時間寫實體書番外,四本的番外都已經想好了,只要大綱擬定就能寫起來。這次想要放進書裡的一些加筆,主要是以配角為主的補完,分別是:
靈感-〈珍品〉黑澤與桃太郎的小話。
生者-〈偽神錄〉上河井剛遇到白澤的故事/〈かみの話〉上河井把頭髮留長的小話。
陌生人系列-〈歸零〉鬼灯回到彼世前後,白澤的故事。
不具合共鳴-(篇名未定)鬼灯與共鳴的故事。
決定要幫實體書加筆時,仔細想想我並沒有辦法在一兩個月內同時準備書,同時寫完這些故事XDDDD雖然已經不是第一次延期了(p.s. 決定要做《靈感》的實體書是去年八月的事,已經要一年了Orz)不過還是對自己感到很不安啊 XDDDD
此外,一直以來的短篇幾乎都是寫「事件→告白→交往」,主要和自己喜歡看的故事類型有關係 XD~ 等這些都弄完,開始連載貓好好城堡後,想挑戰自己很少寫的交往以後的故事,以及反過來讓白澤追鬼灯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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