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晉雲】神的五分鐘-03
》18K御題組
後藤晉平臉上明顯寫著「這事有些古怪」。雲雀也這麼覺得。雖然他們誰也沒拆穿這件事，選擇繼續維持這詭異的平衡，各自吃著面前餐盤盛裝的開胃菜。雲雀又瞄了後藤一眼，對方面有菜色，就差沒衝著菜盤詠歎──
「……天啊，才吃到開胃菜，接下來該怎麼辦……尿遁嗎？」
後藤晉平苦著臉這麼想。
這念頭一出立刻就被駁回。他自己也很清楚，自己根本沒膽從「特地」來找自己吃飯的學長面前逃跑啊。難得人家好意，怕他自己一個吃不完……
早知道電話裡就說自己另外約了朋友，就不會出現今天這種絕望的場景了。
依他看來，還是整份外帶吧。正覺得自己想出了很不錯的解決方案，後藤抬頭，往雲雀那麼一望，這計畫就這樣宣告胎死腹中了……也是，學長都還餓著，身為人家的學弟，忍心丟他一個人在這裡孤單地填飽肚子嗎──答案是忍心，但沒膽。
雖然兩人現在的生活八竿子打不著（唯一的關係是他們都認識三浦春）；但再怎麼說，雲雀恭彌也當年風光得像市區議長……甚至比議長更有份量。他當時瞇個眼，全並盛學生就得「挫」得抖一下；要是打個噴嚏，並盛中央病院就得跟著震動。簡直就是後藤晉平初中三年裡最重要的危險指標。
各種意義來說，他對雲雀可是又敬又怕。要他站起來一走了之，還不如去麥當當和櫃檯點「請給我一份微笑」。
中學那時，後藤晉平初生之犢不畏虎，成天在學校內作和事佬，沒少為了別人被打得鼻青臉腫，更蠢的是被打完還傻傻替雲雀的暴力辯護，說什麼雲雀也有原則不亂打人的，還說什麼被學長打總比被外校生欺負好，現在想想簡直神經病。那些當初沾沾自喜著的鳥事，出社會後早成了黑歷史。
至少後藤晉平萬萬不會再自豪自己勇敢無畏了。甚至有時候，在夢裡以旁觀角度回顧自己中學的人生，關注過去的自己站到那接待室前，敲下那有如地獄的門扉……門都還沒開，他就已經嚇出一身冷汗在半夜醒過來。即使對雲雀的心情並沒有因此拿掉那個「敬」字，面對本人時，「懼」這個字卻會被放大好幾倍，徹底駕馭他的身體。
「打擾了。」
服務生刷地一聲拉開包廂的紙門，給他們送湯。後藤在想事情，正襟危坐低著頭，沒聽見服務生的提醒，門被推開時，肩膀一僵，整個人小小震了一下。由於他沒發出聲音，服務生也沒有察覺，只有雲雀將一切盡收眼底，持箸的手掩唇微抿。
雲雀當然不可能沒發現後藤如坐針氈。事實上，從雲雀打開門進來後，後藤就已徹底失去「一個人安然盤腿在包廂裡喝涼茶，滑手機，菜怎麼還沒上來咧」的泰然自若。相較於那時，此刻的他簡直就像被家長罰跪的小學生。
「今年二十五歲，在哪裡上班？」雲雀問。
「欸？」後藤呆了一下，才「鏗」地一聲放下湯匙，「啊、現在的工作是業務。」
「和人交流的工作？」
「……是。」到底是出社會的人了，後藤瞬間就明白雲雀的揶揄，困窘地低下頭。「我平常還滿擅長應付平輩與長輩──抱歉，沒有要自誇的意思──但是呢，」他吞了吞口水，「學長是不一樣的。您曾是我憧憬的對象，光是這點，就緊張得腦袋一片空白，心臟都快不夠用了……」
結果他又把工作那一套敬語搬出來用了。後藤平時不喜歡說敬語，只有工作時會轉換狀態。可是當雲雀恭彌在問他話，他又怎麼可能保持平常心……腦袋在這樣的空白期間，就這麼自動轉入營業模式。對後藤來說相當羞恥，要是被親友知道，肯定會被狠狠笑話一番……可今天他面對的是雲雀，雲雀並不理解他。見雲雀沉默，後藤暗自安心，深呼吸口氣繼續往下說：「那個，不好意思。雲雀學長今天為什麼會來呢？我知道小春生病了不能來……」
言下之意則是：「雲雀學長你大可以不必出席的。」
這件事已經完全失去正常的邏輯。哪有女方生病之後派個女方的男性友人（和男方還不是很熟）來把剩下的飯吃完的？再者相親場合，光是男性友人代替相親的女方前來這件事，不是挺讓人尷尬的嗎。雙方都是。
後藤忍不住覺得，要不是自己還算了解三浦春，他真得以為對方和雲雀恭彌是一對，自己是人家戀情的第三者，所以才會落得和男主角一起吃飯的下場。
讓你覬覦人家女朋友，呵呵。
當然雲雀並沒有演出任何黃金八點檔爛俗劇情的意思。他甚至完全沒察覺後藤話語中透露的為難，只是出口解釋：「你自己一個人吃不完。」
關心到吃不完這也太雞婆了吧。後藤私底下 murmur 起來。不過……也是，雲雀學長本來初中三年就……就一直對學生們過份關心吧。後藤又咬住了湯匙。甚至可以說，全並盛的學生，都稱得上是雲雀恭彌的資產。他在管理他們的同時，也允諾從其他學校的威脅中保護他們。
雖然，即使曾經作為並盛學生，現在的後藤晉平也早就畢業……早就不是雲雀需要關心的事情了。
「承蒙學長關照。」後藤最後只能深深低下頭。所以說他從以前不擅長應付雲雀啊，小春妳快點好起來把妳家學長帶走好嗎！
可明明氣氛不活絡，雲雀也不是那麼健談的人，他們的對話卻沒有間斷地持續下去。
「所以，」雲雀放下手裡的湯匙，「二十五歲就想結婚？」
「啊、是……工作穩定，也差不多該組建家庭了。本來應該參加聯誼比較恰當吧？但我想直接以結婚為前提，想來相親的目標就更明確了。一對一也比較好……啊，並沒有要否定聯誼喔，前幾年也去過，也期待在上頭遇見不錯的女孩子……但結果大家都是這種心情的話，就沒辦法好好進行下去。總是在喝酒、聊自己生活裡苦悶的事。抱怨上司，抱怨待遇，缺少自己的時間之類的。這樣子的對話，和同事們一起發洩感覺更恰當吧。
「既不像約會，彼此也不是同事，如果不是相互關心彼此的心情，再進行下去就有些不倫不類。我覺得那不是我要的。」
說完，後藤的目光也在自己的桌面繞了一圈。他沉默一下，才小小聲嘆口氣，「對不起，我好像也盡說抱怨的事呢。」
「難道不是因為我問你，你才回答的嗎？」
後藤總算抬起頭，多看雲雀幾眼，彎起眼角笑了，「怎麼說呢，總覺得許久不見，雲雀學長變得……有點溫柔？」
溫柔？雲雀不自覺瞇起眼。他的袖子裡躺著的浮萍拐簡直要為此發出嗤笑。這種過份仁慈的形容，難道不是只是用於他們那「偉大」的黑手黨教父嗎。自我犧牲，全心奉獻，罪人在他面前亦有平等的機會，呵──而雲雀恭彌，在眾人的眼中，實在離這兩個字太遠。絕對的自我中心，還缺乏同情心。身為熟知雲雀暴力的並盛學生，後藤又是基於什麼心態，才相信這表面的和平？
啊啊，是的。所以，是來自於不理解。
後藤晉平並不理解雲雀的悠閒，是由於他對弱者的不爭，以及對無關心的存在視而不見。即使相互對話，當認定對方為螻蟻，又哪需要耗氣力在上頭。自然不會爭鋒相對，也不可能處處為難了。想必這十年的空白，正是把這種性格，修養得更加極端罷了。
正餐前的開胃餐點終於告一段落，這次服務生一口氣便把主菜給上齊。後藤臉上堆滿笑，似乎非常樂意接下來能夠埋頭吃飯，就看他拿起筷子──又放了下來。他眼睛突然發亮，看中放在左前方的香魚，端到面前剝起來。
他似乎非常擅長這件事。很快地去掉香魚身上所有魚鰭，剖開魚腹、掏乾淨內臟、翻開魚肉，一口氣就把魚骨魚刺整排抽出來，又抓起最早拆掉的背鰭，在魚肉上方捏碎它們，灑下不少添味的粗鹽。好笑的不是他那異常專業的剝魚舉動，而是緊接在這些動作完成後，後藤還很振奮地抬起頭往雲雀這頭望過來。但沒幾秒他就發現不對，慌張低下頭，用紙巾抹抹手，安靜吃起飯。
雲雀想，或許後藤晉平能和三浦春如此合得來，正是因為他或她皆有一股傻勁，讓他們偶爾會忘了那些複雜而講求適宜問題的人際關係。只是，當三浦春爽快無視那些問題時，後藤晉平會想起它們，乖乖遵守起來。
後來雲雀有好一陣子看到任何魚都會想起後藤晉平，大概是因為他當時看著香魚的眼睛異常閃亮。即使他明明坐在他會覺得怕的雲雀面前，那些光芒看上去卻沒有折損半分。
好不容易餐點到了尾聲，後藤晉平一邊吃著招待的紅豆湯圓，一面用那雙大眼打量雲雀。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快結束了；或者這樣子一起吃完一頓飯，讓後藤開始對雲雀的存在感到習慣；也可能是因為後藤心裡真的相信十年後的雲雀變得「溫柔」，不會不由分說就拿拐子往他臉上招呼──總之，他看上去很安心，整個人也比一開始見到雲雀時放鬆。雲雀能讀懂人體肌肉密度、吐納呼吸和精神狀況的連結，於是他被後藤晉平所習慣這件事，不用言語確認，也能夠明白。
後藤仍一無所知坐在那裡吃甜點──這就是當初讓三浦春唉聲嘆氣，實際見面後又連連笑著稱讚的人。
兩個傻子。雲雀想。
「接下來有什麼打算嗎？」
「呃、那個……」後藤瞪著他，似乎在考慮是不是該立即找個藉口比較安全。
雲雀卻沒給他細想的機會：
「那麼，和我交往吧。」
「鏗噹。」然後後藤晉平的下巴簡直要和湯匙一樣掉往桌面了。
啊然後雲雀沒有要告白XD，這篇的告白擔當已經決定是阿閃閃囉（以結婚為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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