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食香 鏡楠】續‧半獸人
程乒乓坐在北車大廳已經快兩個小時了。
程楠那個臭小子把定位關掉之後便徹底失聯,他還猜不透這小子是要北上南下、目的地在哪,最後只能駐足車站,一邊F5本日即時新聞,一邊等沒良心的表弟終於醒悟,願意告訴他要上哪接他。如果對方肯自首的話,程乒乓也不是不能考慮酌量減刑甚至直接緩刑。
就這麼焦慮地刷了十多分鐘新聞,手機忽地一震,嚇得他差點把手機丟出去,好不容易接穩身價數萬元的大爺,就看到螢幕上大大寫著「程楠」二字。
好啊,真打回來了。程乒乓想。
距離他這位親愛的表弟離家鬧失蹤,差不多也已經快三小時。
他毫無猶豫地接起電話,開口就是:「囡囡你現在在哪?需不需要去接你,你還在台北嗎?」
結果對面可疑地沉默了一會,程乒乓聽見一個低沉、陌生的嗓音冷淡開口:「您好,敝姓周,周明鏡,我現在人在苗栗三義車站附近的OO賓館,麻煩您過來接您的兒子。」
程乒乓當機了好幾秒,才乾巴巴回應:「……我是他表哥。」
「那真是不好意思。」話筒對面的周明鏡波瀾不驚地說,「令弟將您的名字標為『緊急連絡人』,我還以為您是他的雙親。」
程乒乓一點也不意外。他從小包辦了程楠大大小小的事,求學期間更是隨時衝第一個,何況多半時候遠水救不了近火,只有同一個學校的程乒乓,才有辦法在程楠需要的時候以最快時後出現在他身邊。程楠會將他設為緊急聯絡人也不奇怪。
程乒乓聽對方語氣平靜客氣,擔心弟弟遇上壞人的心瞬間落回地面。可等他放心下來,默默倒帶回想,瞬間冷汗就流下來了。
「那個,不好意思,周先生?」
「您說。」
「你們現在,是在……三義?」
「是的,我在車站附近撿到令弟,他好像進入發情期了,情況不太好……詳細情形見面再向您說明,您現在……是在台北嗎?」
程乒乓立刻回答:「等我,我現在就去搭高鐵!」
周明鏡難得地覺得困擾。
他本來這個時間應該出現在一般開往台中的區間車上,下午總公司有個他必須參與的會議,為了省車錢,他還刻意多提早半小時出發,打算在車上整理開會資料。沒想到他的提早,卻正好撞上一個抑制劑忽然失效的Ω,而且不知道怎麼回事,對他「投懷送抱」的Ω全身甜膩得嚇人,不僅影響到周遭的A,連B也有不少人轉過頭來。周明鏡知道,這相當異常。也知道,假設他放任這個Ω繼續待在這地方,等那些人被壓抑在骨子裡的狼性暴動,他懷裡的Ω凶多吉少。
出於無奈,他只好脫下帶著自己費洛蒙的西裝外套蓋住Ω鋪天蓋地的甜美味道,把人攔腰抱起,果斷在車站附近的賓館開了房間。
令周明鏡非常訝異的是,這個Ω費洛蒙侵略性之強,就連他也不免起了生理反應。
這很反常。
周明鏡是個A,身為公司上層主管,為了不影響底下的人工作、並在客戶面前表現出無時無刻不在掌握之內的專業素養,周明鏡自工作以來,就沒斷過抑制劑。他所使用的抑制劑是長期長效的慢性內服藥,對身體比較溫和,也比較難以代謝。因此平日別說要受到他人費洛蒙的影響,連他自己也甚少聞到自己費洛蒙的味道。
「怎麼都沒有了啊……嗚……」
當然,就算此刻如無尾熊般巴在他身上,努力嗅他脖子的年輕Ω,也很難感應到他昏迷之前周明鏡被他突然襲擊嚇出來的費洛蒙味道。
結果周明鏡都還沒抱怨,那個Ω倒是非常委屈。他一邊抽著鼻子,柔軟的身體緊緊地黏在他後背,他甚至能感受到抵在他背脊的突起……打住。
他不著痕跡地坐正,試圖拉開自己與Ω之間的距離,可對方好像馬上察覺到,不屈不撓地重新黏了上來。周明鏡果斷放棄分開彼此的念頭,轉攻下一個話題:「那個,你有習慣用哪牌子的抑制劑嗎?還是你手機有照片,我請櫃檯買上來?」
Ω聞言反射性瘋狂搖頭,軟軟的短髮甩得周明鏡脖子一陣癢,他只好伸手按住Ω的頭。
「沒有常用的牌子,隨便買Ω專用速效的可以嗎?」
Ω還想搖頭,但頭被壓得動彈不得,只好委屈開口:「……不行。我……過敏。」
周明鏡立刻就理解過來。看來是對成藥過敏,很有可能只能吃醫生開的處方箋。周明鏡雖然覺得放任對方燒下去不是辦法,可胡亂用藥顯然危險性更大。正好Ω在此時又蹭了蹭他,試圖從他身上弄些費洛蒙來舒緩狀況,他索性放鬆身體,任由Ω胡鬧。
和一個正在全人類最煎熬時期奮戰的Ω計較什麼呢,這個Ω似乎還沒有伴侶,任何單身A的費洛蒙應該都能夠撫平他身上紊亂不堪的費洛蒙。周明鏡抓著螢幕暗去的手機,悄悄嘆口氣。幾分鐘前,他聯絡上Ω的表哥,結果這頭有禮貌地自我介紹一輪,卻沒問到電話那頭的人姓啥名啥,更不用提掛在身上這一個了,只隱約記得一開始似乎有聽到Ω的表哥叫他「赧赧」。結果最後只交流了粗略的地點、人物和事由,表哥他就朝這頭吼了一句「我現在就去坐高鐵」,之後果斷掛掉電話。
罷了,從高鐵站坐過來肯定還要搭個計程車,到時候應該會再打電話過來問,他都還沒跟他講房號呢。想了想,他拖著身上的無尾熊,緩慢移動到床頭櫃邊,捉起撥內線用的座機。
「您好,這裡是317房,大約一個半小時後,如果有先生進來要找人,麻煩帶他上來可以嗎?這邊不方便下去接他……好,謝謝。」
掛掉電話,他用眼角餘光瞥了眼還在嗚嗚咽咽的Ω,又看著擺在床尾的公事包嘆了口氣,掏出自己的手機,準備向上司報備自己遇到意外,可能無法參與今日會議的事。
放下手機後,他有些遲疑地簡單梳理過Ω那看起來很軟,卻萬分凌亂的頭髮,好不容易整理好,沒幾秒後又看對方將頭埋在他頸側,蹭著蹭著就又亂掉了。周明鏡雖看不慣,但好歹不會對他人的行儀說三道四,從床頭櫃抽屜中掏出電視遙控器,準備隨便找部電影,消磨等待的時間。
這活脫脫──無尾熊與尤加利樹啊。
程乒乓一身凌亂趕到317房,打開房門後,看到的就是這彷彿穿越到澳洲的光景。
程乒乓晃了晃腦袋,把腦中愉快的澳洲動物特別篇甩出腦海,送走服務人員,連忙走進房間把門關上。程楠一副神智不清的醜態最好還是不要讓太多人知道,程乒乓深信,本人醒來肯定也會後悔的。
「謝謝你啊周先生,囡囡明明在發情期還亂跑出去,我們全家都擔心壞了……」
周明鏡看著他,但一時不知道要怎麼叫他,想了想:「……這位表哥?」
程乒乓這才想到還沒自我介紹,連忙報上自己連同表弟的大名,周明鏡恍然大悟,才知道此刻巴在身上的無尾熊不叫「赧赧」,而是程楠。
「那麼,有請程先生把您表弟帶回去了。」周明鏡正襟危坐,即使身後掛著一個面色通紅而且瘋狂蠕動的Ω,他還是給人一種正氣凜然的感覺。程乒乓感嘆這定性甚好,大概是個B……然後冷不防想到,不對,程楠現在整個人燒昏了,極度需要費洛蒙幫他緩解症狀,就算他是巧合被B撿到,之後也不可能黏著他──不如說,從小到大看過程楠這麼多次發情期的辛苦模樣,有任何一次他曾經黏過誰嗎?
程乒乓腦中瞬間閃過一個毫無根據的猜測。
「不好意思,周先生,您先前……是不是曾經在北大捐過費洛蒙?」
周明鏡看上去非常訝異。程乒乓也很訝異,能有費洛蒙的不是A就是Ω,而兩者身型截然不同,即便兩者都有可能被錯認為B,但A錯認為Ω;或者Ω錯認為A的情況相當罕見。程乒乓原先猜測周明鏡是B,是因為他身上毫無A的壓迫感,態度懇切、平易近人。可如果是個B,就沒辦法解釋程楠黏他黏成這副德性的模樣。
更何況,這房間裡滿滿都是程楠甜到發酵的味道。
荔枝酒。他忽然想起來,程楠費洛蒙的味道聞起來像是荔枝,而幾次因為身體無法負荷費洛蒙失控時,那連B也不放過的侵略型態,就像是發酵過的水果酒。
「你怎麼知道?」周明鏡皺起眉。
程乒乓下意識看了眼程楠。
周明鏡捏了捏鼻樑,「能看出我是A的人不多,既然你知道我上北大捐血,那麼,是的。我認為固定時間捐血,活化脊髓造血功能,對健康很不錯。既然要捐,我的費洛蒙似乎配上一位年紀還很小的Ω……那大概是幾年前的事了,我簽了同意書,願意長期配合,讓北大從我的血液中提取費洛蒙給TSC病毒異常應激反應綜合症患者使用。」
「……這麼長的病名你居然記起來了。」
「我自然要瞭解我的血液捐出去會用於什麼地方,這樣子比較保險……噢,對了,這兩個月因為幾次遠程出差倒時差沒倒好,都沒能捐成功。我聽醫院說明,他們似乎打算讓那位Ω更換另一位A的費洛蒙。」
「你沒意見?」
周明鏡古怪地看他一眼,「只要病患能得到需要的幫助,用誰的費洛蒙重要嗎?」
程乒乓又看了臉色越來越委屈的表弟,忍不住在心裡嘆一口氣。他想起高鐵上與程楠兩位父親的對話,他們轉述了從醫生那聽來的話,推測自家兒子極有可能是因為被強迫換了另一個A的費洛蒙,導致接受不良,配合醫囑的心態全毀了。程乒乓也是這麼想的,他是家中第一個發現程楠不在的人,他進到他房間,在地上看到一支使用過的筆針,沒有被收拾,隨意摔在地上。那個時候他就隱隱約約覺得,要出事。
但他萬萬沒想到,神奇的Ω本能竟帶著程楠找到正主。
台北到苗栗這麼遠,真不知道Ω的天線究竟是如何運作,才能這麼準確地找到人。
「我弟……就是那個一直以來被你資助的對象。」
「資助」這個詞讓周明鏡微微抿唇,但他並沒有反駁,一會兒後有種恍然大悟的瞭然,「因為工作的關係,我長期服用抑制劑……可你弟弟往我身上摔下來時,有一瞬間聞到自己的味道,還以為是被誘發,但現在看來,應該是你弟弟身上的。也難怪他會說對抑制劑過敏了,TSC病毒異常應激反應綜合症患者不能使用抑制劑──」
「……程楠。」燒到快翻過去的程楠聲如蚊蚋地抗議,「你都問名字了,卻一直用代稱叫我……」周明鏡沒轍,只好從善如流改口:「好,程楠。」
程乒乓趁著周明鏡安撫程楠的空檔扯扯嘴角,這小子還真是腦袋燒壞了,怎樣都委屈不夠。他清清喉嚨,又接著繼續說:「我出門前去過囡囡房間,他……應該是照指示乖乖打了新的費洛蒙,然後……好吧,其實我不知道他怎麼做到的,他跑來找你了。」
周明鏡皺了皺眉,「醫院那邊說,更換A費洛蒙應該沒有副作用。」
畢竟已經相互配合七年,因為自己工作的緣故不小心得中斷供給,周明鏡自然也是相當抱歉的。他也同樣擔心過,突然換一個人的費洛蒙會不會對那個年輕的Ω──也就是程楠造成麻煩。但護士和他說,先前之所以需要一個月提取一次費洛蒙,除了應付發情期的周期,也是因為隔一個月後,費洛蒙差不多都被代謝完了,需要重新補充的緣故。
以醫學的觀點上,他們認為更換費洛蒙的Ω頂多有些不適應,但不至於影響健康。
「可事實上,」程乒乓看著他那個跋山涉水,終於找到珍寶後永不放手的表弟,淡淡地說:「可是,囡囡不是來找你了嗎?」
七年,是一種習慣。當它在漫長的時間中被養成,不論它的剝離是否對身體有害,光是「剝離」本身造成的心理傷害,難以用身體數值的變化來評估好壞。
「……你之後還會繼續提供費洛蒙嗎?」
周明鏡啞了啞,「是吧。我會儘快讓身體回到能夠獻血的水平。」
「謝了。」程乒乓為自己、也會程楠鬆了口氣。他瞥了一眼從剛剛就對自己視若無睹的沒良心表弟(雖然他也知道,一尊想了七年的A坐在那裡任由自己愛不釋手,也難怪程楠會像是得到一隻巨無霸檸檬焦脆烤雞腿,說什麼也不肯從人家身上下來,連腳都交叉盤在周明鏡腰上……真是沒臉看了),深吸口氣又說:「雖然很唐突,周先生,這個月可以也麻煩你替囡囡臨時標記嗎?」
「臨時標記?」周明鏡困惑,「可是我的血液裡含有大量抑制劑,這邊沒設備取血,而且我現在也不能保證能給血給到需要的量,好製作讓程楠使用的提取劑。」
呃,你們現在都本人見面了……而且我弟都巴在你身上了,你跟我說要獻血?還是不是A了!程乒乓忍不住在內心吶喊。這不是A的本能嗎?總不能讓B來教吧?
「臨時標記……」程乒乓覺得萬般尷尬,「不一定要用血液提取費洛蒙?」尤其周明鏡眉頭越皺越深,他結結巴巴才把剩下的提議說完:「像是……咬……脖子之類的?」
「怎麼可以剛認識就做這麼寡廉鮮恥的事。」周明鏡質問。
程乒乓無語。說到寡廉鮮恥,雖然他個人感到有些抱歉,但他們程家那隻此刻,很有周明鏡要是再繼續憋著他,他就要反過來咬周明鏡的感覺。周明鏡顯然也感受到了,他僵直一會,硬梆梆地說:「再讓我考慮一下。」
要被咬的那個都不想考慮了,你還考慮什麼喔。如果真要考慮,勸你還是早點放下囡囡,他看起來望眼欲穿呀。
程乒乓覺得周明鏡的糾結很沒道理,卻沒想到會沒道理到這種程度。
「我當然要考慮。」周明鏡說,「如果我要對程楠進行不文明的標記行為,我可能需要考慮後續是否要交往,如果是的話,要如何向程楠爸媽介紹我。」
程乒乓直接傻眼。他還沒反應過來自己應該接什麼比較合適,就聽到他弟輕輕地笑了。
好喔。你們A、Ω思考迴路都正常人不一樣,但太好了呢,從北極出發時完全錯頻,到了南極又殊途同歸,正好夫夫共同作業,繞地球一圈。
「……別擔心,我保證我會和舅舅他們推薦你的。還可以順便當你們的證婚人、伴郎,兼婚禮打雜。」
似乎是覺得有趣,不只程楠在笑,連一直板著臉的周明鏡也笑了。
程乒乓於是想,那就這樣吧。他說,「那,我先下去大廳等你們。」程乒乓說完俐落開門關門,將房間重新還給那兩個未交往先膩歪的A、Ω。
程楠現在很開心。他的開心不僅反映在他肢體的放鬆,也反映在他那自從見到周明鏡就燒得一蹋糊塗的腦袋,終於開始有降溫的趨勢。周明鏡將放鬆的程楠從背上挪至胸前,整個人上了床,重新將程楠擺在盤起的大腿上。程楠下意識半摟周明鏡的頸後,但周明鏡並不介意,只是托著他的後腰,以免他以蝦子脫逃的姿勢滑落到床上。
程楠頭還有些昏,頭一彎,微微靠上周明鏡的側臉。
「你說要考慮,會考慮多久啊。」
「你會讓我考慮多久?」
程楠垂下眼瞼。他雖然恢復神智,語氣卻仍帶著方才尋人時輕飄飄的氛圍,「你隔空養了我七年,每個月不間斷北上,你現在……要棄養嗎?」
周明鏡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不可否認,過去七年內,因為你,我過了相當長一段規律的生活。想必你也因此養成了依賴。可是程楠,你只認識我的味道,你知道我是什麼樣的人,又願意接受我整個人嗎?同樣地,程楠,我不知道你……今天我知道你的味道了,像荔枝酒,你有一個對你很好的表哥,我看得出來你家裡的人都很疼你,你身上帶著讓你縛手縛腳的遺傳疾病,但你依舊挺過來,平安長大了,可是……」
程楠忍不住笑了,「周明鏡。」他喊著任由他依靠著的A的名字,反芻自己即將要說的話,心裡泛起一陣陣的甜,「你說你不知道我,可你把你知道的所有都告訴我了,我覺得你把你知道的我如數家珍。我也不是很了解你,但我們見面之後,你每說一些,我就越喜歡你一點……啊,還有,我今天還沒機會聞到你味道呢,明明整間房都是我的味道了……但我沒聞到你的。你說我只喜歡你味道的話,不能算數。」
「唔。」這點周明鏡實在難以反駁。
至於他同樣對於此刻依賴著他,對著他說話的Ω討厭不起來。而且程楠剛剛說的話,很討他喜歡。至於初見時因為Ω情緒極度緊繃而充滿攻擊性的費洛蒙,此刻也隨著Ω神智清醒而變得柔和無害。不曉得是不是程楠確實熟知他身上該有的味道,那來勢洶洶的發情期安分許多,也不急著渴求,彷彿只要有周明鏡在身邊,那些叫囂的本能就會逐次減弱。
「所以呀,喜歡就不要只是定時寵物店投餵,我坐在櫥窗裡,等你帶我回家好多好多年了。」只是那時又怕不被喜歡,又怕無法相處,什麼都怕得要命,就怕如果真的走出櫥窗,那個曾經很喜歡自己的客人,就再也不來了。
周明鏡拍拍他的頭。沒想到這似乎拍落程楠的鬱悶,他又咕噥了句:「……然後才發現其實那個人只是定期來寵物店捐飼料。行善不欲人知。」
周明鏡失笑。他想了想,他確實是做著每月捐飼料的事。
「這位行善不欲人知的先生,連兩個月遇到大雨。」他接著程楠的故事,「那隻喜歡上先生捐贈飼料的小狗,就掙脫了櫥窗,循著飼料的味道來找先生了。」
「他很累,可是找到了。」程楠彎起嘴角,「周明鏡,我找到你了啊。」
可周明鏡的故事還沒說完,「小狗希望先生養他,可是先生還沒做好養小狗的準備。」
程楠有些猶豫,他稍微坐直,認真看著周明鏡的眼睛。可他們確實是第一天認識,對彼此都不熟悉,哪怕他們方才的相處再自然不過了,程楠依舊不知道周明鏡想說什麼。
他只能張了張口,「那……小狗……」他有點說不下去了,他覺得很沮喪。
他想問,小狗是不是應該跟著來找他的大狗表哥回家呀。小狗之後還見得到先生嗎?先生還願意去寵物店找他嗎?
周明鏡依然專注地看著他。他似乎從空氣中費洛蒙察覺程楠情緒的變化,伸出手,厚實的手掌包裹住程楠細嫩的手背,用力握了兩下。程楠覺得手有些粗、有些疼,可那些都無關緊要。他察覺到周明鏡動了動,嘆口氣,隨後他便聞到那熟到不能再熟的檀香。
「抱歉,」周明鏡說,「先生還不會養狗。他雖然知道小狗需要飼料,但要學習怎麼照顧小狗,還需要慢慢來。可是先生還是會去寵物店,只是這次他帶著飼料,知道是要給哪一隻小狗,他再也不只是來捐飼料了……這樣好嗎?程楠,我們慢慢認識。」
程楠紅著眼眶點點頭,他想說好,卻哽咽不成聲。他覺得發出那種像是要哭的聲音也太不像樣了,抹了抹鼻子,最後以動作取代話語,又用力點兩次頭。
周明鏡試圖用費洛蒙安撫他的情緒,而這確實很管用。程楠眼皮變得沉重,這個味道對他而言是安心的象徵,而他又緊繃了好多天。周明鏡似乎也察覺到了,安撫地拍拍他的背,「沒事,你睡吧。我幫你做臨時標記,讓你表哥帶你回家。」
等程楠醒來,他已經躺在自己房間裡了。
手腳都很有力,意識也很清醒。只不過一天的臨時標記,便將程楠從渾沌當中打撈起,從野獸重新進化為人。
他伸了個懶腰,隱約覺得頸後有些刺痛,小跑步走進自己房間的衛浴,做出彷彿瑜珈的姿勢,終於看清楚後,頸側一個深卻含蓄的齒印。
程楠對著鏡子,彎著眼睛笑開,嘴裡兩顆虎牙,小小尖尖的特別明顯。
程楠本次發情期本來就是異常的。因為宿主渴望建立關係,而成功建立關係還怕沒有%%%嗎?不怕,所以准了這篇純心靈交流。
寫寫周先生遇Ω發情期對策:
先撿去安全的地方,託櫃檯去藥局買藥,同時打電話聯絡對方家人。
Ω對抑制劑過敏的場合,不買藥,陪Ω等家人來。
家人來把Ω接走。
即便Ω在身上群魔亂舞,因為周先生性冷感,可以把周先生當柱子就好。
Ω的家人也會這麼覺得。他們還會覺得周先生應該是B。
對象是程楠的時候:
前半段通用一般Ω。
然而發現程楠是不經意養了七年的Ω特意來找自己。
忍不住會開心。
覺得聊得來,捨不得看程楠不開心。
發展看看也不錯,主動釋放費洛蒙。
把程楠送到表哥車上的時候和表哥交換line還要了程楠的line。
可以開始準備談戀愛了。
*
其實最早這個故事應該是個雨天醉酒落魄Ω遇上性冷感A,酒醉鬧事人家只好找他家長來接的笑料。可真正開始寫,前篇已經走上Ω的奇幻旅程,下篇自然也就讓他們做談戀愛的準備。
原本荔枝酒的費洛蒙是周先生的,但周先生上戲我們才私底下探問到他吃抑制劑和吃維他命一樣,平時非常自然地裝B。
原本(開寫之前)預計的發展>
程楠哽咽,「這個人怎麼這麼香呀,聞起來像荔枝酒……我好想吃香腸。」
房內裡陷入詭異數秒沉默後,程乒乓尷尬接口:「我們以前會買巷口阿伯賣的香腸,配超商買的水果啤酒……」這位表哥可能覺得有些丟臉,摸摸鼻子,故作冷靜地說:「我用人格保證他不是在開黃腔。」
周明鏡:「嗯。」
停頓了一下,又說:「所以你可以把他接走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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