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晉】となりのヒバリさん-01

》都市架空パロ
》停載中 / 又名【黑手黨芳鄰】
》篇名來自《龍貓》日文原名：となりのトトロ

1.

你家隔壁新搬來的鄰居，名字叫雲雀恭彌，是個出門時總喜歡摔門的混蛋。

在這之前你常聽別人說，這種喜歡時不時製造巨大噪音的人，通常都是為了彰顯自己的存在感；但你知道，雲雀先生並不這麼在意自己是否引人注目，之所以這麼做的理由，或許只是因為門呀，或者這世界上的任何東西，對他來說都沒什麼存在感而已。

好比說，你早就發現，在雲雀恭彌眼中，你幾乎和塞在他信箱的廣告單差不多地位。

但這並不影響你的生活。雖然你和隔壁家山田太太很熟；和住頂樓的櫻小路是好朋友；住樓梯口的長島要去唱歌一定會找你；甚至還會參加同一層樓另外兩戶成田和吉良家的家族聚餐……但你絕對沒這麼無聊，堅持一定要鄰居大滿貫、全社區人際關係制霸什麼的，畢竟也沒有獎狀，更不會有一大群人圍著你，一邊拍手一邊說恭喜。

對，你想。只不過是多了個很難相處的鄰居，還老是把你當空氣，這在現今逐漸冷漠的社會裡來說實在非常普遍，真的沒什麼。

然而，人類的腦子這東西，是很愛和理智唱反調的。越要自己別去在意，越是成天在想。彷彿隔壁是個大明星，你自認為沒有要向他要求什麼，只是想在個春光明媚的早晨，彼此在陽台曬衣服遇到時，如果你說：「早安，我是你隔壁鄰居，敝姓後藤。」時，對方不會像有口臭的某明星死不開口，讓你只能低嘆「真冷淡啊」，默默放棄對話。

越想你越覺得不對勁。照他的敦親睦鄰等級，那種需要超高好感度的艱難任務你都完成了，這個堪比系統設定三秒可破的新手任務，似乎沒道理不去嘗試？

結果太有自信的結果，就是碰了一鼻子灰，雖然從早上買早餐開始就帶著激昂的革命心情次次挑戰，卻屢戰屢敗。到了晚餐過後你總算死心了，甚至還有淡淡的釋然，和恍然大悟：廣告單是不會說話的。既然對方都把你當廣告單了，又怎麼會理會來自一張紙的殷勤呼喚呢？

於是沒有什麼「同志仍須努力」，這個尚未成功的革命，從此徹徹底底被鎖在倉庫裡，你再也不考慮去實現它。

久而久之，所謂的「雲雀」，對你來說，不過就是張門牌的名字，沒有嘴巴、不會說話，所有想要和他交好的行為，都只是在證明自己是個傻瓜。

2.

如果是料想中發生的事情，就不叫意外。而所謂的意外，通常都是在電光火石之間發生的。

比如說，在某個應酬很盛行的星期五晚上，後藤晉平只不過是去了趟便利超商買回一些零食當宵夜，卻發現因為偷懶而沒有上鎖的大門正大剌剌地開著。

他當然立刻嚇了一跳，使盡吃奶的力氣快步跑過去，卻赫然發現玄關上倒著一張門牌……不，也許該說是一具屍體……呃，好吧，正確來說，應該是因為醉倒而趴在那裡，一個身分是自家鄰居，名字叫做「雲雀恭彌」的醉鬼。

後藤的腦袋到此徹底宣告當機。

他居然醉到走錯間了！不知道為什麼，震驚的反應過去，後藤的腦袋完全被這個不怎麼重要的訊息給佔滿，CPU從0%跳到100%，一切思考程式停擺，系統過熱，完全無法思考對現況有幫助的解決方式。

所幸虛擬記憶體暫時故障的情形並沒有持續太久，過了幾分鐘……或者實際上只有十幾秒？他果斷決定關上大門，把便利商店的袋子放到右手邊的鞋櫃，毅然決然地捲起袖子，把雲雀恭彌從地上連拖帶拉地搬到客廳的沙發上，再走進房間去幫他拿件被子。直到最後把對方在沙發上安頓妥當，所有動作幾乎是一氣呵成，彷彿做過優秀的訓練。

是的，或許來自過去的經驗吧。雖說現在只是普通公務員罷了，但在大學時，後藤就讀的科系名字是護理。

男護士聽起來乍聽之下有些不倫不類，讓人直覺想小護士裝扮、以及手無縛雞之力的娘砲形象；這刻板印象卻與事實大相逕庭。真正的護士其實比想像中的累很多，不論男女。護理系女孩子總要當男生用，男生呢？就當狗用。要真正當上護士的話，肯定要從早忙到晚，東奔西跑，操你操到死 。

雖說就讀這個科系說起來是陰錯陽差，但後藤晉平對未來本來就沒什麼規畫，順水推舟之下，畢業之後應該確實是要上醫院當個做牛做馬的小員工的，三四年級的實習經驗也夠。

偏偏老媽剛好在這時問了一句：之後要不要來我公司上班？當業務，從基層開始做？

於是評比一輪薪水、工作時間、休假制度，以及員工福利過後，後藤晉平怎麼想都是母親提出的條件誘人，哪怕和大學專業毫不相干，他還是選擇到母親公司上班，又從頭開始學。唯一用上的只有曾經身為護理人員的毅力與耐心，以及足夠的體力。但僅僅是這些就讓他在同事中表現得特別優秀，後來就被上司升主管，現在工作穩定，還能準時下班。

或許有點題外話了。

後藤晉平洗完澡出來，先是瞥了眼完全沒有改變睡姿的雲雀恭彌，才坐到單人的沙發上，一邊吃著宵夜一邊看起電視，現在正在上演的是之前已經看過好幾遍的哈利波特第二集，正演到第一次和愛哭鬼麥朵在女廁交談的內容，為了怕吵醒雲雀，他按下電源鍵的下一刻手指就在靜音鍵上待機，除了打開電視時一個小小的「啪擦」，電視機非常配合地在一開始便無聲演出，一點也沒有困擾到他，或者是正在睡覺的人。

整個空間剩下的，就是後藤晉平自己咬著便利超商買來的麵包時，不經意摩擦的包裝袋刷刷聲。但那也很快就隨著塑膠袋提早先進垃圾桶而消失了。

3.

「早安，這件case的企劃不錯，不過細節這幾項能不能再修改一下？也不是說不好，但感覺還可以更完善？好好，麻煩你了。」

「早安，昨天那個Idea有沒有想出實際的文案？還沒有啊？那待會幫小安把另一個case處理的空檔，可能要請你再想一下。」

「早安，請幫我泡杯咖啡。」

「早安，待會請讓我看一下下禮拜那個餐會預算的報表。」

後藤晉平的忙碌是從九點半進辦公室之後開始的。一一和遇到的下屬打過招呼，詢問工作的進度、並交代新的工作。好的管理者不需要事必躬親，而是要妥善地分配工作。而管人是種學問，那比單純管事還難。只是難歸難，只要做好這塊，所有的流程失誤率就會減到最低，尤其是企劃與業務，主要以人為本，使得員工在好的狀態下工作，將能提高最多的效率，產生最大的效能。

管理與行銷都是後藤在就業後才學習的。但說穿了，它們雖然都算在社會科學的一塊，大部分內容依然都是觀念的培養，他學得很快。習慣了凡事以藍海概念思考，開工之後滿腦子都是創新、優質與服務，導致他在下班之後面對鄰居也常常會開起親切與耐心笑臉模式，每每總覺得果然誠如課本上講的，好的管理不僅運用於職場，也會融入於生活態度，創造優良的生活品質。

只是當然凡事都有例外，像是昨天晚上醉倒在他家玄關的雲雀恭彌，就是他遇過最不賞臉、也最不買帳的人。後藤晉平因此時常在想，如果那人是他的顧客，說服對方的這個大工程搞不好會把他搞到瘋掉。

事實上，你要知道，越是和善的人，越怕這種冷暴力。對方當然沒有傷害他：既沒有口出惡言，更不會對他動手。雲雀恭彌只是單純地，徹底地漠視了他。然而，對於這種說不上對錯的行為，反而更讓人無所適從。因為你不知道該怎麼處理它才是好的，就算想參考課本的特殊案例，有時候就連它也會勸你放棄，甚至還會告訴你，最好的方法就是置之不理。

早上後藤晉平出門時雲雀還沒醒。甚至連睡姿也和昨天一模一樣，如果不是確定對方胸口仍有起伏，呼吸聲也依舊均勻，他甚至要以為對方是不是不小心睡掛了。唯一的改變是臉上的紅暈變得沒那麼明顯，因為醉昏而散發的酒味也在夜裡空調的運作下變得比較淡 。

他後來在客廳桌上留了一份早餐，然後就出門了。

他甚至覺得雲雀不會吃。所以他買的是燒肉口味的御飯糰和紙盒飲料，如果未開封還可以當作晚上的宵夜。

4.

下班後回到家已經七點快半。後藤晉平提著便利商店買回來，剛微波好的便當，一面晃著一面回家。站到自己家門前的時候，他拉了拉門把，果然門沒鎖。他想，雲雀恭彌大概回隔壁去了吧？而連鄰居家不鎖門可能遭小偷的問題也不關切，還真符合那男人的作風。

廣告傳單置放處而已吧，他家的定位。後藤晉平自嘲地想，並不是這麼想去隔壁按門鈴關心對方昨天是不是有睡好。反正雲雀恭彌昨天的行為也不過就是誤闖油印室，並在裡頭睡了一覺。睡不好是理所當然；要是有睡好，就是對方太不挑睡覺的地方。

徑直走進客廳，客廳的燈是暗的。這是當然，自從昨天睡前關上之後就沒有再開過了，窗簾也是拉起來的，怕的是在沙發上睡覺的某人會被太陽給曬醒。後藤晉平打開燈，在客廳坐下來，桌上的御飯糰和飲料都只剩下垃圾讓他有點訝異。但當然，並不是訝異垃圾沒有被丟進垃圾桶的這種小事。

他將垃圾掃進一旁的垃圾桶，打開了電視，把音量切回正常，一邊看晚間新聞，一邊吃熱好的便當。

結果吃沒兩口他就噴了。有些米粒噴得比較遠，大部分都掉在便當餐盒裡。而站在門邊的男人為此瞇了瞇眼，但最後並沒有對他這種不太衛生的行為做出任何的評論。他只是打了個哈欠，然後慢慢走過來，在他身邊坐下。

後藤簡直如坐針氈。他不敢去問對方為什麼還在這裡，一臉剛睡醒……等等，難道對方是從自己房間走出來的？而且為什麼還穿著他的衣服……然後身上還有他沐浴乳的味道？

對方該不會到現在還沒搞清楚他是跑進別人家睡了一夜，而不是可以付錢了事的Hotel吧？（當然雲雀完全不打算至少客套地問聲需不需要付錢這點也讓人很惱火。）再說，他在他旁邊坐下來算什麼？難道他以為這裡是Hotel的交誼廳，而他只是一個剛好也來交誼廳吃飯並且噴飯的房客嗎？

內心幾乎稱得上是萬馬奔騰，最後後藤晉平還是沉默地繼續抓著免洗筷吃晚餐。

他不知道要和雲雀恭彌說什麼。

或者應該說，他早就放棄和這個人說什麼。即使後藤晉平是個親切的人，他的個性上仍然保留了一些自身星座的本質。而他，是的，雖然看不出來，但卻是自尊心最強、最受不了磨磨嘰嘰的獅子座；也是那種決定一件事之後，就算五頭彩色斑馬也拉不回來的獅子座。

在這之前，他已經和自己說好，再也不要和這個只把自己當廣告傳單的鄰居搭話，任何一句話。

而他真的這麼做了，到便當吃完之前，他都只是兀自沉默著，看電視上反覆播送的新聞節目。

他們居然真的也都沒有說上話。吃完飯之後後藤收拾一番之後就進浴室去洗澡。雖然看不太出來，但被別人用過的浴室今天長得就像隨時會變形的妖怪，哪裡看起來都不自在。尤其是被雲雀恭彌使用過的沐浴乳，想到要和別人相處一室，還有著一樣的香味，他就百般掙扎。最後乾脆用洗髮乳隨便湊合一下。

卻沒想到出去的時候雲雀已經不在了。這次他還特地確認過，對方既不在房間裡，也不在廁所和廚房。甚至連儲藏室都檢查一遍之後，後藤晉平默默打消了去隔壁按電鈴確認的念頭，在客廳裡頭坐了下來，繼續看著又重複一輪的新聞。

過沒一會他就把電視切掉。先是快步走到玄關把大門鎖上，把燈全關了，準備回房間睡覺。

5.

生活很快就恢復了原本的模樣。隔壁的雲雀又變成一張門牌的名字，平常甚至連人也不太見得著。後藤晉平則每天過著千篇一律的生活，處理著公司的企劃，事先訂定好每期的目標管理，安排下屬的工作進程，制定獎勵機制，考核員工的工作成果。他大部分會在上班時間把事做完，偶爾加一兩個小時的班，還會和同部門的員工去居酒屋。

他底下的員工大部分都是盡責的人，平常上班時有著日本人的中規中矩、進退得宜，但也正如同日本上班族的習慣，每個人喝了酒之後都會發酒瘋，也算是種釋放壓力的方式。後藤晉平一般不會喝醉，酒喝多了身體就會告訴他差不多，同時喝飽了也不想再喝，只會想睡覺。偶爾有幾次勉強自己多喝一點，真把自己灌醉，聽下屬說，立刻就趴著睡死了，之後就算大家鬧騰得再過份，他都睡得雷打不動。

不過宿醉隔天總會很不舒服，所以喝醉僅止於偶爾，更正確來說是極少，到目前為止，仍保持在十隻手指頭都數得出來的次數。他一般都不會讓自己喝醉。經歷過隔壁鄰居跑錯門的事件後他更是不敢喝醉，像今天的酒會，他連二次會都推掉了，第一場結束後就直接奔回家洗洗睡。

其實一次會結束之後也已經很晚了，後藤晉平幾乎是跑著上最後一班電車。車廂裡擠滿各式各樣晚歸的人，而且很多人都還在喘。平常太少運動的緣故吧，稍微跑一下就氣喘吁吁的。後藤自己是還好，只是身上帶著一點酒味，雖不重卻不好聞。

回到家之後已經半夜一點多。他掏出鑰匙打算開門，但試了好幾次都沒有成功，無法磨合的鑰匙和鑰匙孔發出一些金屬摩擦的刺耳聲音抗議著。他歪歪頭想奇怪，還拿起來確認好幾次是不是拿錯鑰匙，直到眼前的門突然被打開。因為沒有心理準備，他幾乎立刻就被嚇到，還往後退好幾步，直到背部抵上冰冷的圍牆，他才瞬間意識到，自己居然走錯門了。

因為現在那個手還放在把手上，一臉看上去就是剛睡醒脾氣很不好又陰著臉的男人，就是在好幾個禮拜之前有過同樣走錯門經驗的雲雀恭彌。

後藤晉平連忙只好低下頭道歉再道歉，大概是覺得很丟臉的關係，他甚至直接九十度鞠躬，還重複做了好幾次。做到後來頭都有點發昏了，他才想起來，對了，對方不太會理會他，這時候還是快點回家才不會鬧笑話。

卻沒想到才剛走兩步，就有個黑乎乎的影子擋到自己面前，反應過來之前，自己已經被架住，往反方向拖行。

「等等，你要幹嘛？」幾乎立刻就掙扎了起來，卻不知道是酒精影響還是其他緣故，完全掙脫不開。雖然對方只用了一隻手。

之後又喊又叫最後連放我回家都喊出來了，後藤眼睜睜看著自己被拖進雲雀恭彌家裡頭，大門還當著他的面關上，上鎖。

「安靜。」

進到門後雲雀放開他，皺著眉頭說。他臉上表情看上去還是不太好看，大概是被吵醒的關係，對於後藤製造的噪音大有不耐煩的模樣。

後藤反射性地服從命令，他又瞥了身後關緊的大門一眼，猶豫了一會才跟在雲雀恭彌身後走向客廳。

和他家不太一樣，雲雀的家彷彿是被極簡主義的設計師所設計出來的。清一色的黑與白，看上去極端冷冽，太像樣品屋，一點人住過的痕跡都沒有，不像他家都是些木色的家具，雖然都很普通，卻比較有家庭的感覺。然而有趣的是，明明雲雀家的家具都是採歐系的現代感設計，牆上卻可以看到幾幅字畫，還有以松竹梅為主題的掛畫，裱過的宣紙顯然已有一定年代，顏色並不新。

他在皮製的沙發上坐下時，雲雀正好從房間裡拿了套衣服出來，然後直接拋給他。一看居然是上次讓他穿回家的那套，甚至連內褲都有。而後藤晉平才想起來雲雀當時穿的衣服也已經被他收在櫃子裡很久了，他訥訥說了句：「我再拿來還你。」雲雀卻是不置可否地環胸靠著牆，「你先去洗澡。」

酒味很臭。他想雲雀恭彌應該只是沒把下文給說完。於是他有點尷尬地看著地板，手裡死抓著自己的衣物，然後小小聲地說：「我，我要回家了。」很快地說完後他站起身，先是尷尬地和雲雀恭彌點個頭，就要往大門方向走。

「等等。」雲雀在他身後說，成功喚下他的腳步。後藤晉心裡還想著不能等，再等就走不了了，腳卻不聽使喚地僵在原地。

然後他聽到雲雀的腳步聲停在自己身後約莫一步的距離。那低沉而渾厚的聲音幾乎是在頭頂響起的：「你為什麼有需要躲我？」

雲雀恭彌的手在那之後搭上他的肩。他的手掌熱度很高，或許是因為從被窩裡頭出來的關係。

接著他對上雲雀的眼睛。

對方仍是一臉波瀾不驚，若非確定那語尾帶著詢問的意味，他甚至看不出對方有任何疑惑的表現。

後藤晉平當然無法作答。因為他自己也知道，答案太小心眼了。什麼既然你把我當廣告傳單我也要把你當門牌的概念，從一開始就小家子氣到不行，會讓人家發笑的。而且後藤晉平又是從事服務業，明明就是那種就算臉皮被人踩了又踩、踐了又踏，都要保持笑瞇瞇地說：「是、是沒關係，多踩幾下也可以喔，請儘管吩咐吧」的角色。

他真的無法回答。只能吞了吞口水，儘可能地低著頭。

在這期間雲雀恭彌又打了個哈欠，似乎並不樂於無趣的等待。「沒有理由的話，現在就拿著你的衣服進浴室去，把自己洗乾淨。」

被對方說得如此理所當然，後藤晉平幾乎只能腆著臉，把衣服抱著，被領往浴室走。

後藤在浴室待的時間極為短暫。他並沒有洗頭，只是簡單洗個澡。已經太晚，他也不敢借雲雀的吹風機，索性就不洗了。出來後他抱著自己的髒衣服，躡手躡腳往客廳走，暗自希望雲雀除了幫他留一盞燈，還能留一床棉被，就像他當時為對方做的那樣。當然這只是妄想。沒有棉被的話，湊合手裡的舊衣服蓋一宿也不是不可行。雖然在這兩個選項來說，偷偷跑回位於隔壁的自己家，窩進美好又舒適的被窩才是最好的選擇，偏偏又沒有這麼做的底氣。

進到客廳裡頭果然什麼都沒有。後藤微微在心裡嘆口氣，先把燈關掉，摸索著坐到最長的那個沙發上，深呼吸口氣，然後抱著衣服躺下來，再把沾著酒臭的西裝蓋好上半身，準備睡覺。

錶上的指針指示著現在已經超過兩點。

後藤本來就已經很累了，剛和雲雀沒頭沒尾的爭執更讓人心累，尤其還要被迫留宿，現在腦子裡簡直亂成一鍋粥，一開始還甚至還焦慮得無法入睡，沒幾分鐘後煩惱卻遠遠不敵疲憊，他就這麼昏昏乎乎地睡著了。睡著後迷糊間覺得有點冷，直到後來他夢見了一個大大的電暖爐。靠上去睡之後，身體立刻溫暖了起來，然後他就滿意地睡沉了，夢境也變得模模糊糊，直到一切畫面歸於一片讓人安心的黑暗，再也無夢。

6.

睡得迷糊的時候自然是沒什麼，直到早上後藤晉平腰痠背痛地從鋪在地上的被褥中起床，才知道到底夢裡的電暖爐是怎麼回事。大概也就是他睡著後沒多久，雲雀就把他從沙發移動到房間裡頭。然後兩個人就一起睡了。

雲雀恭彌的臥室和客廳不同，是全和式的。整個房間都鋪著榻榻米，他昨天就是睡在上頭，底下只鋪著多鋪一層不厚的棉被當底。對長年來都睡床的人來說，睡地板簡直是折磨那些養尊處優的老骨頭。揉揉腰臀從棉被裡爬出來，將它們都摺好放回用來收納的衣櫃，後藤很快就會意過來，為什麼雲雀昨天沒讓他睡客廳。

應該是一個人住的關係，對方並沒有任何多餘的待客用寢具。就連昨天都是兩個人湊和的用一套寢具。想到這裡後藤晉平稍微在心裡估量了一下棉被的尺寸，然後抹了抹臉，放棄去想昨天兩個大男人到底是怎麼湊和那個尺寸的床。

今天是星期六不用上班，這也是為什麼昨天肯陪下屬們去居酒屋的原因，所以看到錶面時間已經來到上午十一點多時，後藤晉平一點也不在意，他只是借了雲雀的廁所，然後走進稍微有動靜的廚房，雲雀正坐在餐桌邊，翻閱著報紙。手邊有一個空的馬克杯，空氣間則有著很淡的咖啡香。

「早安。」他站在門口說，直到雲雀瞟過來一眼，稍微點個頭。

後藤稍微覺得心情變好了，他在雲雀對面拉開椅子坐下，然後問：「你午餐準備吃什麼？」

雲雀聞言放下報紙，表情仍是高深莫測。但說出來的話卻意外很普通：「冰箱裡有哲留下的義大利麵和炒飯。都微波三分鐘。」

「冷凍食品？」後藤皺皺眉。他本來的意思是讓對方跟自己出門找家餐廳吃飯的，但看對方似乎大有隨便解決的意思，他索性走到冰箱門邊打開查看了裡面的狀況。結果還真的除了微波食品和礦泉水外，什麼都沒有。

他搖了搖頭又把門關上，坐回雲雀對面的位置。本來表情有點猶豫，不過當他看向桌上那個空咖啡杯，知道對方肯定空腹喝咖啡當早餐後，他還是下定決心問出口：

「我說，你要不要來我家，我做飯給你吃？」

7.

其實後藤平日大部分也是都吃微波食品的。偶爾加班晚了才會和同事一起定外賣，團購拉麵或PIZZA。

怎麼說呢，雖然基本上做菜應該算是每個日本人都該具備的基本才能，但一個人住，下班後通常都懶得再做飯了，再加上經濟狀況充裕，有時候叫外賣、吃便利商店都比較方便，所以他也只有週末才會做菜。

後藤晉平會做的菜有一半是從青梅竹馬那邊學來的。隔壁的長田家，家長曾經是有名的五星級飯店主廚，退休之後仍時常在鍛鍊手藝，並且將所學都教授給他的一雙子女。於是長田姐弟都很會做菜，而其中，弟弟長田歲更是青出於藍，雖然才二十出頭，卻已經具備主廚手藝，並被有名的餐廳給招攬。後藤晉平大部分的廚藝都是在旁邊幫忙觀察長田歲做菜學起來的。尤其長田歲很講究細節，做菜很多小秘訣，之後類比著做其他新學的菜也不容易失敗。

從雲雀家出來之後，後藤晉平先去一趟超市買食材。既然不是只有自己要吃，他儘量都選比較好的食材，雖然只是普通地炒個牛柳，卻選了油花分布均勻的霜降牛。還買了幾顆蛋，準備做歐姆蛋包飯。此外還買了空心菜和豆腐。沒問雲雀喜歡吃什麼，乾脆就作最普通也最保險的幾道菜，湯的話，家裡有海鮮濃湯塊，也有玉米罐頭。

大部分的料理都是炒起來就能吃的，後藤晉平的午餐做得很快，回到家之後不出半小時就能把所有料理都上桌。

瓦斯爐熄火之後他跑到隔壁去按電鈴叫雲雀，再回到自己家的時候，菜香已經瀰漫到客廳來了。後藤心情極好地吸了兩口，然後率先就往廚房走，一面還說著：「待會多吃點，別客氣。吃不夠還可以再煮。」

在餐桌邊坐下，桌上已經擺好蛋包飯，三菜一湯，還有兩人份的餐具。

後藤一面說著「我開動了」就率先吃起來，因為是自己家，也就不太在意主客關係的禮儀。畢竟有的時候，主人先動手，客人反而能夠比較自在地用餐。

他一面吃一面觀察也開始用餐的雲雀，心情依舊很好。忍不住就想著，獅子座呀獅子座，前幾個禮拜他明明這麼憋屈，因為和自己說好了再也不要管眼前這個人也不要理他，結果呢，今天他這麼慎重地煮了一桌飯，難道只是覺得即使是門牌，也不該老吃微波食品？

他有些迷惑地想著自己心態的轉變，卻想不出來到底是哪裡出問題。雲雀恭彌搬來是一個季節以前的事了吧，當時他懷揣著滿腹的信心，因為相信以自己所學之管理管人的方法與態度，肯定能像先前攻略隔壁的山田太太、頂樓的櫻小路同學、樓梯口的長島先生，還有同一層的成田與吉良兩家一樣順利。

而雲雀恭彌則在那之後狠狠地澆熄他的熱情。不打招呼、不說話，甚至不正眼看他。

當時，再怎麼想都只能放棄。甚至直到大約一個月前的那件事發生時，後藤晉平心裡仍然哽著一股難受，即使能照顧酒醉的雲雀恭彌，卻不能好好地面對他。

但這次，只是一個晚上而已，心態就完全變了。為什麼？

因為後藤晉平根本徹底忘記了。

忘記了自己身上還有一個很典型的特質，來自──

一旦得到回應，很容易忘記前嫌，一股腦獻殷勤的獅子座。

8.

早上醒來，「全社區人際關係制霸」的祝賀匾額已經躺在那裡了。

後藤一臉惺忪地摸著上揚的嘴角，果然在意的事情解決掉之後，做夢都會笑。他神清氣爽地換掉睡衣，拉開窗簾迎接星期天早上美好的陽光，然後滿足地走向浴室準備盥洗。

吃完早餐之後他已經把雲雀恭彌的事拋諸腦後。所謂的階段性任務、攻略目標這種東西呢，一旦任務破完意義就不大了，而且他也不覺得雲雀是可以深交的類型，一次兩次的程序BUG或許只是老天爺賞他面子，覺得他有資格成為一個務實敦親睦鄰目標的人物，而這種意外是很少發生的，今天以前兩次；明天之後不會再有。

晚上被公司的人約了聯誼，十男十女隨機湊對。後藤晉平選了套polo衫加牛仔褲，站在衣櫃前神氣地對鏡子挑眉弄眼，鏡子則映出一個一臉清純，看起來像是十七八歲穿著便服的中學生。於是他收起笑臉，又在鏡子前幾眉弄眼一番，幾次考慮是不是該穿正式一點看起來年紀比較大？先前幾次聯誼都不了了之，就是因為女方覺得他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小，雖然整體條件不錯，走出去卻像姐弟戀，尤其OL熟女多，喜歡的類型是沉熟穩重，大概比自己大上四五歲的，像後藤這種會被說是吃幼齒的就不符合標準。

想想又嘆口氣，這年頭連長得年輕都不行，他都二十五了還交不到女朋友。

其實他也遇過很多感覺不錯的女孩子，中學時也確實有過那種朋友以上、戀人未滿的對象，偏偏那時候年紀太小不懂得把握，一不小心畢業後各奔前程就錯過了。現在想想都覺得懊悔萬分。

要是再給他一次重來的機會，他當時一定會和那個溫柔甜美的雙胞胎姊姊告白的。

情緒稍微低潮了會，但很快他又打起精神。事實上肚子確實也在這時咕嚕咕嚕叫了起來，他拍拍肚皮，決定進廚房做早餐。

下午出門時剛好遇到雲雀回來。他立刻彎著眼睛堆笑打招呼，有點像雲雀最開始搬來的樣子，不過這次雲雀並沒有無視他，雖然也只是快速地把他從頭到尾看了一次，問：「出門？」

「嗯，公司的聯誼，吃晚餐。」

見雲雀還沒要進門的意思，後藤又補充：「如果能交到個女朋友就好了，家裡的長輩總在催結婚，尤其是我媽，問得可勤了。這麼說起來雲雀先生也還沒交女朋友？」

雲雀搖頭。

「長得這麼帥，應該很多人追吧？」

雲雀還是搖頭。後藤在心裡也跟著搖搖頭：果然帥哥要真的是真是冰山類型，女孩子們還是會放棄呢。

到這邊話題已經進入死胡同。後藤其實並不是很喜歡問別人八卦，尤其彼此不是很熟稔。雖然說偶爾和下屬吃飯，聽他們說說同事間發生的事挺有趣的。畢竟年輕人嘛，什麼事都能說得很幽默。見雲雀對這話題顯然沒什麼興致，約定的時間也快到了，他和對方擺擺手，露出有點抱歉的笑，「啊，說起來真不好意思，問你這麼私人的問題。時間也差不多了，就不打擾你了，先走一步。」

說完他點點頭，準備轉身要走。

才剛走就讓雲雀給拉住手腕。

「有喜歡的人。」

他回頭，一時還沒聽懂，就只是愣愣地回了一個「喔」。

過了幾秒才發現雲雀是在延續剛剛的話題。他發現這個單音這樣好像沒什麼誠意，畢竟這話題是自己開啟的，於是他很快又加上一句：「那就，先祝福你順利追到對方了。」

手腕上的力道鬆去，後藤轉過身，才想正式再和雲雀說一次再見，對方卻已經走進門裡，並把大門「砰」的一聲給關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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