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他殺】你眼裡的獨鍾

》現代架空パロ
》《寂寞他殺》雲雀視角



0.

「即使是一瞬間也好,某個畫面會成為……你心裡一幅最美的風景。」

那是曾被自己嗤之以鼻,甚至懶得回應的話。不知道為什麼,這句從喝得爛醉的男孩口裡吐出的話,在這個場合裡忽然就回想起來了,連同他說過的每句話,都在腦裡變得清晰。而那曾讓男孩在午夜夢迴心心念念的畫面,換了個主角,換了種表情,就在自己面前真實呈現。


雲雀感觸良多。那種無以名狀的感動非常溫熱,在富士山腳的徐風之中暖暖地包覆著自己。而這種軟弱的情緒,竟意外地不討人厭。

於是這回雲雀是真的說不出話來了。

因為他確實覺得,那天在逆光的鄉間小路上,大男孩站在自己面前展露溫婉笑顏的畫面,宛如夕陽中驀然回首的向日葵,凝固了他的視線,讓他久久都無法移開。


──有什麼是你唯一無法忘懷的東西?




1.

雲雀和後藤的認識是在幾個月前一間小酒吧。那天後藤剛好公休,一個人自己坐在吧前喝悶酒。因為應酬的關係雲雀偶爾會進出這裡,多次之後也就認得總在凌晨時段兼職服務人員的後藤,但僅止於看過,沒說過話。於是雲雀始終不明白當時究竟為何一時衝動就點了杯酒在大男孩身邊坐下來,看他把玩著手裡早喝乾的酒杯發呆。


這個人喝醉了,坐下那瞬間撲鼻的酒氣讓雲雀意識到這點,混著水果酒香與酒精在體內發酵所散出的難聞氣味,實話說真讓人不敢恭維。若是平常雲雀肯定對此嫌惡至極,但當時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他非但沒感到反感,還浮現更靠近對方的衝動。

結果大概是太顯眼了吧,雲雀都還沒開口,對方已經注意過來。可能是長時間頂著太陽於戶外打工,他的臉雖不黑,卻也看不太出來被酒氣醺紅的痕跡,若非那雙水潤的眼睛此刻有些迷茫,或許不會知道這人已經喝得爛醉。

他轉向雲雀,一手倚著桌台撐住頭的重量,半打量半困惑地看上看下好一會,才納悶地問:「雲雀先生?……那個大名鼎鼎的……呃,」他用手扶著額頭,上半身傾了半邊,瞇起眼像是在想自己要說什麼,只是很快就放棄了,不明所以又叫一聲「雲雀先生」後就閉上了嘴,眼神飄開。


泰半喝酒的時候,雲雀都喜歡一個人安靜地坐著。一旁的後藤顯然也知道雲雀不喜歡吵鬧,什麼話也不說,只顧著把玩自己手裡的高腳杯。然而這樣太過識相的行為卻反而讓雲雀感到不滿。

等到事後雲雀再回想起這件事時,他才會意過來:這或許是源於自己在對方旁邊坐下來時,已經抱有對方主動和自己交流的期待。


然而當時還沒發現這點的雲雀只是一逕盯著後藤看,看到後來也不知道事後是不是該感謝對方似乎接受到心電感應,後藤又轉過頭來對上他的視線,而後就笑了。只是他笑得有些寂寥,和雲雀平時的印象不太一樣。


「雲雀先生不介意的話,聽我說說話……可以嗎?」




2.

「我想讓她快樂。」

「嗯。」

「那,也許應該送她花……」

「嗯。」

「送花給她……她會開心嗎?」

「嗯。」


隨口應付了後藤的話,雲雀坐得挺直,有一口沒一口喝著杯裡的酒,他而旁邊得到答案後心滿意足的大男孩則是整個趴倒在吧檯上。

「雲雀先生肯定也想收到花吧?」又過了很久,被酒精擊沉的後藤又抬起頭來瞅著他,含含糊糊地發問。而他見雲雀一時沒有反應,還訕訕然做出補充,「花,花啦……就很漂亮、顏色很多的那個。」


「……」這醉鬼。


結果見雲雀不理他,後藤咕噥了兩聲,「因為,人都會寂寞嘛。」說完又把頭埋回臂窩中,讓句子殘留的尾音變得有些含糊不清。

「……我沒想過這些。」於是雲雀說。

也不知聽見沒有,後藤停頓好半晌沒回話,一會埋起來的腦袋瓜子處傳來一陣含糊的、規律平穩的細小呼聲。然而正當雲雀以為對方睡著而打算終止這無趣的對話時,本以為睡著的人又挺屍了起來,一下子坐直身子,目光還矇矓渙散,手裡卻死死抓著早就空掉的酒杯,又說:「我想去北海道的薰衣草花田……帶她……一起。」

這次雲雀僅只瞥了他一眼,沒多說什麼。醉鬼的話題都跳得特別快。

「但要等病好才可以。可能是在明後年。」他臉上帶著恍惚的微笑,也不知道是抱持美好的期待,還是在自欺欺人。

「……」雲雀又喝了口酒。

「……吶,我說雲雀先生。」他偏過頭來瞇著他看。


「一生中肯定有哪個時候……即使是一瞬間也好,某個畫面會成為……你心裡一幅最美的風景。」他一臉信誓旦旦,「我想帶她去花海裡,花香、廣大無邊的紫色畫布在我眼前,然後……風會吹起她的頭髮,讓她忍不住露出靦腆的微笑……這畫面總是在我夢裡反覆出現……」說著說著,他露出了傻呼呼的滿足笑容,只是從嘴裡發出的笑聲有些壓抑,反而像低低的嗚咽。

雲雀不置可否,倒是有點想笑。最美的畫面?所以呢?哪怕美,之於他亦是毫無意義,不管過去或現在。至於未來,那太多變化。他對既定的事情沒興趣,更討厭他用單純的笑臉說著這樣彷彿必然會發生,卻永遠無法實現的事。


肯定無法實現吧──否則,他又怎麼會用渴望探訪桃花源的口吻,去描述一個明明隨時都去得了的地方。

顯然感受到雲雀的不以為然,後藤嘆了口氣,不再說話。之後兩人陷入沉默。

無聲的氣氛裡包含了太多飽含情感的難堪,帶著些許的苦澀。直到不久後後藤不勝酒力地一頭栽上桌睡死後,這令人難耐的無言才告一個段落。

這時雲雀端著酒杯側過臉去看後藤,那稱得上清秀的臉上眉毛緊皺,好像有很多不快樂的事。他忍不住伸手推平它,結果換得大男孩幾聲迷迷糊糊不滿的抗議聲,但沒醒。


雲雀輕輕順著後藤分岔的劉海。那觸感很好,感覺上像在撫摸動物的毛髮。他用手指繞著那些蓬鬆的頭髮,卻見後藤因為騷擾而在睡夢間皺了皺鼻子,脖子也跟著縮起,然後把整張臉都埋進臂窩裡。雲雀索性不動他了,而少了他的騷擾,後藤沒多久就入睡了。

之後在雲雀離開前,他都睡得相當安穩,沒有再醒過來。




3.

在那之後雲雀讓手下調查後藤那寥寥無幾的資料:19歲,孤兒院出身,學歷僅到國小畢業。在市郊租了間小套房,一天兼了三、四份不同性質的打工,其中晚上是於兩人上次見面的酒吧裡負責清潔與善後的工作。目前作為他生活重心、同時也是唯一相依為命的女朋友雨織因為身體很差,長年都待在醫院裡,病歷紀錄顯示這個女孩子遲早都會在醫院裡香消玉損,而現在的醫療體制唯一能做的,只是為她爭取一點活著的時間。

但那個女孩子,恐怕是敖不過今年了。

雲雀覺得後藤對此肯定也是心知肚明。而這是他就算再怎麼努力去扭轉,都無法改變的事。所以雲雀也始終搞不懂,又何苦頑固地死撐著,把日以繼夜超時工作的薪水,全攤在那龐大而回報的醫藥費上?


想起總是開朗的笑容裡摻雜的那絲勉強,雲雀皺眉,覺得根本不值得。既然他如此痛苦,又為何不乾脆早點放手讓彼此都自由,卻反而把自己搞得心力交瘁?

只是雲雀想歸想,他知道自己終究沒有任何權利去建議、甚至去干涉後藤的任何抉擇。而那晚的交流對大男孩來說,彷彿也只是無意間傾倒內心垃圾的好夢罷了。畢竟,幾次兩人在酒吧裡擦身而過,後藤都彷彿雲雀只是個陌生的客人,而那天什麼都不曾發生。


兩人也沒有再交談過。




4.

七夕那天早晨慣例地下起綿綿細雨。天空烏雲密佈,堆疊了層層厚重的灰暗,似乎在預示著雨勢的加劇,以及這天都不會放晴的訊息。

一早接獲手下的通知,雲雀立刻便前往醫院。這一天他早就預料到,也相信後藤必定比自己更有心理準備。然而雲雀卻怎樣也想像不出來,如果當他的人生重心就這樣崩塌,他會如何面對接下來的生活?

是強自振作,懷抱著悲傷堅強地往下走;還是平靜以待,沉著地送他最愛的人離去?

或許大男孩會哭泣。雲雀想。但他也相信對方一定能夠撐過去,因為在自己的印象裡,他就是這樣明朗而讓人放心的人,更何況他很年輕,未來還有很長很長的路要走,怎麼可能會在這裡就被擊倒?


結果在看到大雨中的男孩之後,雲雀才發現自己所有的期待只不過是一廂情願。所謂的他還年輕、還有很多希望,不就同時也說明著他還小,也許無法堅強到面對如此沉重的挫折嗎?

雲雀很氣他,也氣自己。雖然他也找不到生氣的原因,卻惱怒於眼前這虛弱不堪的男孩子。氣他辜負自己的期待,無法跨越死亡帶來的傷害;也氣他自暴自棄,把自己搞得如此憔悴;然而最氣的還是自己明明想做些什麼,卻僅僅是個旁觀的他人,無法改變任何事。

最後他只能眼睜睜看著後藤昏倒在他懷裡,僅存微弱的氣息。




5.

後來幫後藤辦理住院手續後雲雀才發現,這個乍看開朗又隨和的人其實非常孤僻,與他人建立起來的聯繫少之又少,他的女朋友是他生活的一切,也是他生命的一切。她佔掉他全部的精神與力氣,於是一失去她,才會在一瞬間變得一無所有。

而這甚至讓後藤對他露出比哭還慘的笑容,說他「要被寂寞殺死了」。

實在可笑。


你有沒有想過,所謂被寂寞殺死的這件事,和自殺沒什麼兩樣。畢竟是你放棄了自己。


雲雀幾次看著那個遠望窗外的蒼白身影,總這麼想。

同時他也嘲笑自己,為什麼這麼執著於這個弱小的男孩子?他太弱小,連自我毀滅都察覺不到,還說著那些冠冕堂皇的話,既可笑又可恨。所有的煩惱根本都是他自找的,而他曾經明明是個與整個世界搏鬥的勇敢鬥士,現在卻連一點反抗現狀的意願也沒有。

然而,自己的事情都不上心的傢伙,為什麼他又要如此費心?明明知道一點回報也得不到……自己為什麼就是不肯放棄?明明希望哪裡都沒有。

而向對方質問的結果也不過是讓自己更加氣惱。

漸漸地,數日下來雲雀才發現,現在自己在做的事,儼然與先前大男孩為他女朋友所做的事沒什麼兩樣。只是現在的雲雀雖已能接受這樣的情感,卻無法接受自己再次面對同樣的結局。偏偏他也知道那毫無希望的眼神是不會帶來轉機的……


他又該拿他怎麼辦是好?




6.

從草壁那裡知道後藤搭上往靜岡的火車時,雲雀還在開會。只是他一下子就會意過來大男孩的目的地,又那能再待在會議室裡枯等。

無法多加思考,他抄起身後的外套就往外頭走去,僅留下一些神情緊張的顧問與見怪不怪的幹部。

他只比後藤晚上十幾分鐘到達富士山下,找到他的時候,他正從一個小男孩手裡接過面紙,用要哭出來的表情說了謝謝,然後哭得一蹋糊塗。那把這段日子他在醫院裡的木然冷靜全被打碎,露出深刻嵌在骨子的悲傷。雲雀在不遠處停下腳步,注視著眼前大男孩的崩潰、心碎,到最後他被這片薰衣草花海安撫下來,鎮定、轉為平和。

這裡畢竟曾是後藤想要實現夢想的地方,雖然最後無法有個好結果,他終究還是會想來一趟吧。彷彿藉由來到這裡,可以找到想追尋的答案。


後藤晉平到底是想要找到什麼答案呢,雲雀不知道。至少他看到了,被眼淚洗過的眼睛,似乎恢復了昔日的光采,讓他整個人看上去精神許多。就像他脫離死亡的陰影,找到生的意義並實現。

於是雲雀發現自己徹底鬆了口氣。




7.

他領著他走在夕陽西斜的道路。後藤走在他身後不遠處,一句話也不問,好像任憑雲雀把他帶到天涯海角也無所謂似的。

香氣、微風,以及鄉間小路上,田野的草香、路邊整片整片的花海,包圍著他們,像是無言的關懷。

雲雀留意著後藤於身後的步伐,又重新整頓了自己的情緒。

自然不會在這種時候才突然會意過來所有行動的意義,雲雀停了下來,結果措手不及的後藤就這樣撞進他的懷裡。他看著連忙退開的後藤,於夕陽餘暉裡逆光立著的他,總算又回到初見時的丰采。

雲雀凝視著他,滿心慶幸他真的從死神手下逃過一劫。而心底為此升起的喜悅,難以用言語說明。


即便他有多想和這個男孩子說……想說的東西太多,卻無法好好地表達。到最後什麼也沒有傳達出去,雲雀安靜了下來,就只是看他。興許覺得有些事不說出口,終究是會被理解的。

後藤安靜地對上他的視線,既沒有哭亦沒有笑。沉靜是他臉上的全部,讓他看上去非常柔和。然後他說了,「謝謝。」充滿感觸的。

再過一會,醞釀足夠的後藤又做個深呼吸,這才總算是笑了,笑起來還很靦腆,是夕陽下的向日葵。

後來兩個人一起搭電車回家。




7.7

事後很多年的七夕。

後藤手裡抱著四五個喝空的啤酒罐,癱坐在廚房的桌腳邊,又把自己給喝昏了。雲雀稍微收拾了一下周遭,在他身邊坐下,肩靠著肩。

「……敬永不放晴的七夕。」他糊里糊塗地舉高空啤酒罐,沒兩下囂張整個人就軟綿綿地往旁邊一滑,全身力量都壓在雲雀身上。接著還不太滿意地挪了挪位置,讓自己坐得舒適點。

揚眸,半瞇起眼看著雲雀的臉,「你也敬……敬小織。」

雲雀只是一聲不吭地拿過他手裡的空瓶子,又聽他垂著頭自顧自嘀咕起來:「我,買了花去看她……」

「嗯。」

「小織喜歡花。」

「嗯。」

「……她會很高興的吧。」

「嗯。」


照例以幾個單音敷衍過來,果然後藤又是例行性的沉默,一如之前每一次酒醉過後。接下來沒意外應該會是不著邊際的胡言亂語。

果不其然他又陷入了像是睡著一樣的沉默,只是沒過多久底下就一陣莫名的騷動,才聽見後藤低低抱怨:「你敷衍我。」

一瞬間雲雀覺得自己啞口無言了。

他也實在很不想理這醉鬼。

於是之後一如每年的七夕例行性的任性,例行性的悲傷與緬懷。彷彿他和去逝的小川雨織之間也有座每年只能通信一次的橋,縱容他這一天所有無理取鬧。雖然實際上縱容後藤的是雲雀。

像是照顧小動物一樣把此刻充分孩子氣的後藤給哄睡。被哄的那方還有些不甘願,睡著前皺了皺鼻子,含含糊糊地說可是我還沒送雲雀先生花。

雲雀一頓,又想了會微微勾起嘴角。


「不,你已經給我了。」



註*1 根據另一篇番外,之後雲雀作為阿閃監護人,阿閃住在雲雀名下某一棟房子,恢復學業,通勤上學。兩人並沒有同居。雲雀只是偶爾會來看他,尤其七夕這天某人慣性酗酒,需要有人照顧。
註*2 文末兩人並非情侶關係。
註*3 依照原篇發展,雲雀的心理活動沒有任何一次傳達給阿閃。

於是大量描寫雲雀同學出手幫忙的原因。一開始是 3 的片段,最後就變成五千字的雲雀同學暗戀史 XD
算是另外一種對雲雀的詮釋吧。
近來隨著話變多了,雲雀同學在這邊也變比較親切合作了。(話說回來當原作設定整個大崩潰之後,同人都比原作不 OOC 所以要怎麼符合原作呢囧)
因為和家教脫節,特意去看官方小說雲雀同學怎麼寫,結果沒門。晉平同學根本無法讓雲雀起殺心、也沒有惹火雲雀的技能,一切紀錄在我家字典能用的雲雀屬性沒半個能用||||。
也應該說雲雀身邊向來缺乏這種屬性的正常人,估計如果沒架空或特殊事件,兩個人的交情就是那種「喜歡的餐廳裡某個服務挺不錯但不記得臉的某某店員 v.s. 很有名要好生伺候的顧客」這樣,實在不覺得他們會談戀愛(唉沒門),但我覺得就兩人各自的屬性看來,供YY的JQ還是可以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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