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識報告】文藝九份

》九份一遊通識報告

星期六的早晨，豔陽高照，回憶起每回遊覽總是飄著雨的九份老街，便興起了想在晴日舊地重遊的念頭。遂與室友相約，在板車搭上往瑞芳的區間車，開始這趟老街之旅。

九份老街的主要建築是日治時代建築的遺留，主要是因為當時該地發展礦業，像是輕便路以前就是條台車道，之後拆除成為一般街道。在過往，對於九份的印象便是一條條的石板台階路，細細小小的，連接著兩個地方，就像是孩提時代喜歡提著裙子穿越的秘密通道似的，哪怕台階的盡頭不過是另一條街道，走在其中時卻忍不住幻想起，或許是通往某個未知的世界。

前一次留有印象的旅行發生在2006年，還留在電腦裡頭的照片，照片裡的畫面正是上頭無人的石階小路，在當地被稱為穿屋巷。穿屋巷主要分布在最熱鬧的基山街與民居較多的輕便路之間，兩條大路幾乎平行，想節省時間，快速從這條街到那條路，靠的正是穿屋巷。

一般而言，台灣的巷子給人的印象都是陰暗潮濕的，青苔遍佈，僅僅只是狹小的民居間留下的縫隙，充滿兩邊屋宅燒菜香與所排放的油煙臭混合起來的複雜氣味，讓人走在其中總是小心翼翼，卻想快速通過；至於九份的穿屋巷卻不是這麼一回事，或許是因為主要的民居分布於輕便路，基山街則是遊客來往的觀光大街，來往於兩方的穿屋巷被整理得非常乾淨，雖狹長卻不是讓人遺忘的角落，總是不時人來人往，也成為常用的往來通道。

同時它也是我幾次到訪九份，印象最深的地方。

從板橋坐了一個小時左右的火車到瑞芳，再搭上地方公車輾轉上了山路，我們總算在中午過後來到九份。假日的九份非常熱鬧，人潮壅擠，大多是觀光客。不乏自台灣各地來的遊客，裡頭也混雜有不少國外的客人，其中最多大概是日韓和美國來的遊客。也因此，基山街裡頭的店，普遍招牌上的文字都有三四種語言的版本，營造了一種觀光鼎盛的親切感。

方過中午的太陽曬得人暈，我們於是走進基山街，在狹小的街巷裡，我們踩著斑駁的石板路，抬眼望那被各式零亂雨棚翳住的豔陽藍天，雖刪去不少光限，卻也讓這人聲鼎沸的大熱天涼快了不少。

從以前開始就特別喜歡老街和廢墟，喜歡那種熱鬧過後的傾頹，他們被時間遺棄，而後又讓後來來到的人們停下，駐足欣賞。那是一個跨時空的交流，我們看著那些被時代給洗刷，殘留一點蕭索的建築物，體會那熱鬧過後的落寞。

或許在九份，這些被歲月侵蝕的建築並不孤獨，自從九份成了觀光熱區，它長年下來，大量遊客來來去去，熙來攘往，川流不息。我們很吵，而它很安靜；我們仰望它，它則俯視著我們。

關於我們的注視，它保持靜謐，因為我們只是它短暫的過客，終究無法化解它的寂寞。於是哪怕九份的老街在觀光的名號下，打亮了它的街，張起一排排赤紅的燈籠，迎合遊客而穿上新衣，當我們停下腳步凝望它，這條古街本質上的靜謐，仍是非常溫柔地傾瀉出來。

人群的動，終究襯托出建築物的寂靜。

這時我想起過去幾次來訪，天上總蒙著一層晦暗，或下起驟雨；或飄落輕柔的小雨，雨會洗去人潮，洗去熱鬧，而也許被那樣洗過之後的九份才更接近它原先的樣子，霧濛濛的，不見清晰的屋影。

基山街走到尾端會遇到豎崎路，人群開始在這裡分流，而大部分的人都順著豎崎路往下走，走走停停，手裡相機快門此起彼落，每個人都要在此留影。我們也跟著在台階最高處拍了幾張照才往下走，整條路上的人都在拍照，彷彿在這裡留下一張紀念，才能證明自己來過九份。而這裡，確實也是九份官方宣傳照裡頭地場景，好比說阿妹茶坊，哪怕沒進去吃也要佔著大門照一張；可惜的是也頗負盛名的昇平戲院，此刻正在整修。

於是穿越過人群，我們提著相機走上輕便路。

輕便路上幾乎無人，也沒什麼攤販，比起那更多的是旅館，民宿。大多是居住的地方，於是也帶著不願被打擾的寧靜。瞬間周身的氛圍全變了，我們不再熱鬧的觀光區，來到的是個封閉的小村落。居民們不太管遊客，也不和你說話，好像你和他們全沒關係似的。我們走在路上，輕便路兩旁的建築比起基山街更能看出全貌，他們舊舊的，靜靜的，還有一點靦腆。它們大部分是台灣傳統住宅，並且，各家有各家的特色，有些住宅外牆會畫著彩繪，甚至有一些屋外有著小巧的裝置藝術，讓這條住宅街更添趣味，別具特色。

之後上網查過資料，才發現原來這裡有不少藝術家入住。畢竟輕便路上整體氛圍幽靜，景觀美，人地和諧，幾乎各家都有庭院，看上去就像個小型的桃花源。所以藝術家們也利用各種獨具巧思的創作與想法，在這裡構築他們每個人的小小天地，訴說一個個各自的小故事。

稍微逛了一下輕便路，我們順著穿屋巷拾階而上，瞬間清雅的氣氛又回到百分百的熱鬧，走回基山街上，真有種恍如隔世，回到現實的錯覺。

事實上九份一遊總能勾起許多懷念。母親的老家在基隆，是個一年到頭總飄著雨的城市。在外公去世之前，幾乎一兩個月就會回去一次，自台中坐上那長程的火車，沿途經過很多地方，直到初時的太陽讓烏雲淹沒，下車就要打起傘。台中是個晴朗的地方，但哪怕頂著大太陽，都不能忘，回基隆得帶傘。自從外公去逝已經七八個年頭，這些年來很少搭火車，也很少回基隆。但印象裡的基隆這個城市和九份很像，或許是很近的關係，連雨時的風情也有這麼點相似。

像是，輕便路上的風景，瞬間腦海裡連結起的是外公家那條巷子。由於一年中雨天過多，總是潮濕著長斑的建築物表皮、破舊不堪的雨棚，以及一盆盆擺在住家外的盆栽，整個景象看上去灰灰綠綠的，連栽植的花樹看上去也病懨懨一片潮濕。然而如此晦澀的印象，卻是讓心裡懷念的風景。

行文至此，我想，我不小心搭上開往過去的列車吧。於是哪怕成為觀光勝地的九份由於遊客繁多而鋪上一片光鮮亮麗，我卻不經意看到底下那數十年光陰的累積，認為它老了，舊了，有很多回憶。但實際上有很多回憶的卻是我自己。

我們在九份待了一個下午，逛完時回首，時間就這樣匆匆過了。而人生匆匆，回味從前的當下，時間卻是無比安靜而緩慢的。很高興能藉由這樣一個作業，促使自己走上這樣一趟旅行，旅行的最後，找到過去遺失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