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ocaloid 冰酒】 向昔之聲

》Kaito x Meiko
》惡之系列衍生
》本家 HITS 4171 夏夏指定 plus 夏夏生日賀♥



1.

他想起過去的歲月的確是在這樣的場景中消逝的。

是一句話、一個夢般的笑語,帶走往日陽光中的那一抹綠,只留得率直的笑容和銀鈴似的笑聲彷彿還會再響起般,悄悄隨著一切於風中消散,直至再也看不到任何痕跡。

出神好一陣子,當再次對眼前的事物有印象,步行的足跡已來到那個在哀鳴著的,金碧輝煌的王國。而他的仇恨的方向,就在最高最華奢的那座城裡頭,輕語呢喃著能改變整個世界的童言童語。

老實說與其說是哀莫大於心死,海人這樣想著,還不如說是來不及去接受,由過短的光陰所磨滅的人命竟在眨眼間化作昔日不太確實的記憶。

還活著的、還在說著話的,還用白蔥般的指尖指向天空中最耀眼星星的那個女孩子,驀然間就回不來了。就像他只是曾經夢見過她一樣。而他又真的喜歡過她嗎?發生過的事宛如幻覺,而他只是將美麗的幻影收入夢裡一個美好的印象。

怎麼說哀悼都實在太晚。才剛開始要難過,才開始覺得失去什麼,落花流水所帶走的時間,卻早就消失不見,來不及等自己的嘆惋。

「是不是後悔了?」

所以就這樣子問自己吧。

然後該對應的答案是:是吧,對自己的懦弱。別說是國家,連自己喜歡的女孩子也無法保護,這樣無能的他如何成為一國之君王。而他立於王國的至高點,面對這樣的茫然無助,終究是退縮了。

於是他逃離──逃離富麗堂皇的王宮;逃離一段以眼淚結束的戀情;逃離無知而快樂的自己,然後來到這裡。

啊,風中彌漫的,是仇恨嗎。

……其實只是有點蕭瑟。海人下意識地把衣領拉緊,巷弄裡聚集的風讓他覺得連心也有些冷,像是在嘲笑些什麼。

所以就笑吧。嘲笑他的懦弱,嘲笑他的恍惚,嘲笑他的不確定──嘲笑他只能對在乎的情感給予眼淚和遲來的哀傷,甚至在現在這個時間點,他沒有走上那個被血染黑的國家去哀悼去緬懷曾經放在心口的物件,反而是流浪著,徘徊在這個毀滅了他的情感的地方。

最後在日光無法鑽進的暗巷裡他頹廢坐下。是真的挫折了,開始對一切都感到心灰意冷,而那情緒大多針對這樣子的自己。

海人閉上眼睛。逃離了豔陽與天空;逃避了過去與回憶;逃向了一個沒有終點也沒有結束的思緒。

然候,能夠原諒這樣子的自己嗎?

啊,即使再怎樣的痛苦,其實他已經無力去責怪任何人,包括自己。於是只能在紊亂中揪緊心,壓迫思考,在最後喘不過氣的那瞬間都還不知道這樣子的自己還能夠被什麼東西救贖。畢竟沒有不諒解自然也不會被諒解,如同什麼都沒有的空洞只能領導一個同樣空洞的心靈,歸於無。

──是,他什麼都沒有。



2.

她知道回來的時候多少會有些鄉愁。

步入以陽光為主色建立的王國,這裡曾是她最自豪的故鄉。任何一條街道的歡愉氣氛她都深深記著,如今再走上一遭,該是替稍微褪色的記憶補上鮮明的色彩,而同樣的快樂與歡笑與昔日無異。應該。

腰際上的劍隨著她的步伐敲出重重的響聲。芽衣子心裡其實是明白的,過往已沉入時間的長河,而眼裡接收的畫面沒一個和曾經的印象重疊。即使真的去疊合也只會為今昔對比添上落寞的漸層。

而她很清楚此次回來的目的與想法,以及為了回來捍衛什麼所留下的眼淚是從哪來的悲愴。至於她的童年、她的鄉愁則在這之間跌得粉身碎骨。即使長聲嘶鳴也瓦解不了的怨懟和不解,在心裡沉沉擱著。

如果可以向誰傾訴這樣子的重量,如果可以使其消失,那麼以血和恨所交織的痛苦或許不會這麼深。然而這種事情一向僅止於如果,最後那都會使她的劍更沉,染上的血更多,一切的情緒衝向那個立於頂端被任性妄為矇蔽了視線的女孩子。

芽衣子心裡的糾結來自於此。

其實那只是把一個不知自己罪孽的女孩子放到了不該放的位置,才導致整個王國的哭聲連同崩壞的聲音如此清晰,而這個情形需要被終止。而正因為得終止這樣子的墮落,勢必需要什麼來平息人民的憤怒,以及其所成就的災難。所以一當起義,人們必須用劍、用血、用勝利指著坐於王座之上的王女,要她為了自己的無知負責。

用她的生命。

畢竟這不是說著不明白就可以消解的罪;亦不是憐憫和寬恕可以容許的罪。哪怕芽衣子再怎麼嘆息那都只是徒勞。這個王國勢必要重來一次, 並且,不允許往日最痛的那個污點還存在於這裡,否則要如何弭平已經瀰漫於風中的壓抑,讓一切從零開始。

而如今芽衣子回來,正是為了領導人們讓痛苦步入終局。

如此一來這個國家才能再次響起美麗輕快的歌聲,像她兒時的記憶。



3.

他已經很久沒有唱歌了。

或許不應該說很久,只是當事情發生到現在,海人覺得那像過了一整個世紀。而他從世紀的初始到世紀的結束,流了淚,給了悼念,然後讓自己陷入空泛的不知所措,再也唱不出曾經能夠慰藉人心的曲子。是連痛苦也無法啟口,讓歌聲給帶走。

能夠出口的只有不知所云的嗚咽,以及壓抑痛楚的低喘,而唱歌的本能則在這之中被排擠。他低嘆,嗤笑著這樣子的自己。

都已經是失去了什麼的空洞,又要如何將曾溫暖人心、填補傷口的歌聲再次毫無窒礙地詠出。像是沙啞的歌姬、像是少了發聲器的玩具;也像被主人遺棄在街角的跛腳忠犬,即使想憑著一股忠心回到主人的身邊,不是到不了;便是二度被趕出家門。

誰還可以在有殘缺時再獲得寵愛?如果是,那又需要多麼深濃的情感於兩人之間。其實海人並不是不能相信這種情感,只是他已經失去或許能如此接受他的人。

所以,是誰還叫他看著天空呢,是誰要他把笑容伴著微風;是誰要他傾聽這個世界的美好?如今的困頓讓他只能持續陷入痛苦的泥沼,然後又渴望誰來拉自己一把。被動得過分,而妄想早已無人傾聽。

海人闔上了眼睛。打算將自己遺棄在這種荒廢的氛圍裡。

只次閉眼瞬間,忽然間他卻聽到沉悶的響聲隨著規律的步伐行走於昏暗的巷道,朝著他的方向,聲音越響越大、越響越清晰。而那如火燄般燃燒著的髮,於微弱的日光照射下熠熠發光。海人無法移開視線,他的視線落在對方的身上,然後就移不開了。

這彷彿幾乎靜下來的畫面,她自遠方緩慢行來,直到停於他的前方。

時間瞬間靜止。



3.5

她已經很久沒有唱歌了。

離童年的記憶太遙遠,太過快樂的歌聲如今聽起來有點不切實際。曾經於耳邊環繞著的兒歌歡唱如沐陽般時時圍繞,但一回首自己最習慣的聲音已剩金屬碰撞的尖銳單音。而回來之後,快樂的歌聲來不及複習,就又要投入下一場戰爭,而唇瓣只能抿得更緊,讓沉默變成握著劍的她的代表詞。

說不上是失落。只是內心總覺得缺少著什麼,像是少了最重要的零件。但不管她快不快樂,現在最重要的是這個國家能不能重新來過。

或者當這個重責大任卸下後自己再也無法重新再來,如同失去的東西再也無法追回,但憑著某種不得不為的意念,以及比起捨棄這種對國家太痛的思念,其他的東西捨下都算容易,現在的芽衣子也只能把自己給認真投入這個「現在的芽衣子」。

比及王國重新再來的那一刻,或許那時會想起她遺失的歌聲。如果真的等到那一刻,哪怕是快樂無法再重新拾起,至少她便可以好好放下這種過於疼痛的情感。所以她不猶豫,也不再去緬懷往日的美好。

多少是會有遺失了很重要的東西那種思維。但是必定能放下。

然而不禁會想,能不能有個人站在身邊,拾起她所遺下的往事,然後在一切終結後她回身之際說聲,「歡迎回來」。彼時必定能把她所殘缺的幸福給完整補進空洞的創口,讓一切重來都顯得容易。

然而這樣的願望怕是沒能實現,畢竟當她回首時所看到的是一片空蕩,而誰就站在遠處帶著哂笑看著還有奢求的她。

──不要哭泣。要忍下來。芽衣子越走越進入昏暗的巷道,這是心情所決定的步伐,這是隱隱約約間對自己的猶疑的寬容和保護。在這黑暗之間可以藏起內心的渴望,所以才會這樣子走進了無人煙的巷弄。

只是忽然間卻看見了弱小而溫柔的藍,在勉強可視物的光線裡幽幽暗暗地沉澱著。於是芽衣子有些躊躇地靠近,緩慢的步伐充滿不確定。

然後,直到和那海藍色的目光對上的那一刻,她就再也移不開視線,腳步也無法就此停下。所以只能用更遲緩的速度,小心翼翼靠近。

她知道他在她眼裡看到了一樣的寂寞,正如同她看著他。於是當她行至他面前,在這樣的相似中,時間恍惚地靜止。



4.

──所以不論他與她都深知這次會晤的意義,哪怕誰也說不明白。像沉浮於親暱的海洋,或者隨情感在熾熱的火燄中融成一體。那無關認不認識,或者太多贅字所描述的感情,只是剛好此刻他們都陷於寂寞和悔恨,所以後來她才會拉起他,一前一後、一快一慢地走向她荒廢許久的屋子。

太久沒回來,不管是流浪到這裡的他或者是在外流浪多年的她,對於那棟房子的印象都一樣的生疏。剛好適合兩個不認識的人在同一個地方調整自己過份扭曲的寂寞。

住下來之後多半都是沉默的。像是彼此毫無關聯的房客共同經營一棟房子,他和她各自分了一個房間,然後各自在自己的思緒裡面遊蕩,讓還浮躁著的的心情都先各自沉澱。只有偶爾在用餐時間會一起享用餐點。

海人在屋子的後院經營起他的花圃,然後在芽衣子問起時他赧笑說,記憶裡一個很重要的人最喜歡盛放的花朵。所以不再追問也明白,他正在重植過去的回憶,讓他還處於虛實之間的記憶於新的地點生根,穩下落點,重新整理須妥善收藏的記憶。那一切逝去的都不會再回來,然而向昔的記憶卻能反覆在心裡描深。

「現下植株都還太小。」他說,手指滑過嫩綠色的葉子,嘴角的笑多少是勾著些許她不明白的苦澀。「等到長成了,就泡花草茶給妳喝吧。」

海人的動作放很輕,太小的植株要用心地去呵護,去經營。小心翼翼地把那樣的思念給塑成,直到能夠笑著去回想那段該是萬分美好的記憶。

而最先住在一起的這段時間,芽衣子致力於推翻王女的謀畫中,很多時間都居住在外,在房子內所留下的痕跡反而沒有他多。但即使如此,她還是覺得那個童年回憶都幾乎消失了的地方像個家。

她想或許是因為總有人會帶著很淺的笑容說,歡迎回來。而隨著時間的增加,那樣的笑意會更加地彎起。那必定是他原以為空洞的心穩定了下來,不論過去或現在都變得踏實。

那必定是好現象。

於是不知不覺中,她也被感染了相同的溫暖和笑意。很多時候步於王國的街道,竟然是連景色也以緩慢的速度和過去的印象給重疊。

簡直不可思議。不過可以想知的是,那必定是源於他們兩個相互有所成長,也從彼此的寂寞與相似間找到能夠藉此憑依的點,然後攀附著向上爬。不僅他以她作為新開始穩定下自己,她亦可以把這該遺棄的情感託付給他。

所以踏出家門時遇到迎來的視線,芽衣子笑著說,「我出門了。」

「好的,路上小心。」他則笑著回應。

於是芽衣子沒有猶豫轉身,走出家門。她想,自己會這樣沒有困難地開口,是因為她出口前就知道他會回應。所以才能毫無牽掛地往前邁開步伐而留下過去。她明白,他會好好保管那些還搖晃著的記憶,直到自己歸來。



5.

好些天沒回家芽衣子多少感受到一些極細微,但微觀而言又算是巨大的改變。她自窗內探頭向在院裡兀自忙著的海人,然後驚訝地發現那地方已是一片交融著奶油色的綠意,在午後的陽光顯得如此柔軟。

「……啊啦,看來幾年後這邊就會有一片花海了呢?」

背向自己的他停下動作,回過頭來的臉上堆滿笑。「歡迎回來。」

她也笑了。她倚在窗台上,支著下巴看著臉上沾著泥土的海人,淺淺彎著嘴上的弧度,然後撐起身子爬上窗台,躍進了院子,然後走到他右側,有些好笑地幫他擦掉了鼻頭上的泥土,然後左臉頰拍拍、右臉頰擦擦,才回到原先乾淨的一張臉。然後她拍拍他的頭,輕輕地說,「我回來了。」

他有些靦腆地彎起嘴角的弧度。然後他像是想到什麼,拉著她的手,空餘的另一手則指向院內一角。「芽衣子,妳喜歡什麼花呢?那裡還有一角,我在想還要種些什麼。」

「你就隨意種吧,不管海人種什麼我都喜歡喔。」

海人聞言稍微別起臉,「只說著這種恭維的話我可是不會高興的喔。」不過說完他立刻噗滋一笑。「……好吧,老實說我很開心。啊……感覺好像在過去,那時『她』也是這樣子笑著。不過想起來,好像是從好遠的地方回憶起來,總找不到真切的樣子。」

海人的目光忽地放遠了,芽衣子可以感覺得到。但她不明白那樣子的心緒,以及來自向往的情感。那些事情或許有一天他會說給她聽,但絕對不是由自己主動提起。正如同哪天她也會與他分享她童年的記憶,還有夢想裡有對會飛向天空的羽翼的歌聲。

或許在一切終結的哪個午後,他們可以在庭院裡,說上一整天的故事。

等到一切終結……

恍惚之間她被他喚醒,如海水般湛藍的眸子有些不解地望著自己,如此清澈。然後染上漂亮的笑意。

彷彿猜透了什麼,卻又什麼也猜不透。猜不透的是她的心緒;又或者是他的心緒。一切都在瀰漫著綠意與暖黃色的陽光中搖擺。

搖擺不定的水。搖擺不定的火。

那是隨時就會掩埋一切的力量,又宛若要靜謐睡去的深沉。在此之間誰也不需要說話,只要把眸光放長,將視線落入天空。

至於天空裡頭有著什麼呢,其實她找不到確切的答案。

只記得以往是這樣看著天空。

所以用先前的懷念來編織現在的遺憾。被時間沖刷的懷念好深好長,讓芽衣子忽然間想起從前街角有一家老婦人開的糕餅店,那時候老婦人的笑容像是月亮般圓滿。如今呢,那時的月亮被誰的微笑蠶食鯨吞了嗎?

亦或是在她看不到的角落悄悄發著光呢。

一直懷抱著這樣的思念,芽衣子靠著海人的背闔上眼睛,在滿園綠意裡睡去。

或許嘗試去找那時的那一輪明月,然而夢裡的景色只是一望無際的草原,和披垂著黑紫絨色的布幔上,一彎尖銳的新月。

呵,實在是黃得發亮。

……是白日裡所思帶入了夢境嗎,原先她還跑著去追若隱若現的餅香味,到最後腳步卻漸漸放慢,像是明白了失望。夢裡原野上的風吹得強勁,她的視野不時被自己於黑暗之中稀微月光之中的暗紅髮絲給擾亂,一時睜不開眼。然後在不可視物的黑暗中傳來的是另一股香味。

清淡而微甜。是花朵的芬芳,茶的餘香。

(──啊啊,她想他懂得她的思念。)

於是此刻她睜眼瞬間又是滿園芬芳。

陽光和睡下之前一樣美好,撒得院裡一片溫暖。芽衣子微微轉過頭,海人已經靠著她的背安穩地睡了。然後她視線落到了自己左手,和對方的右手牢牢地牽在一起。

彼此給予對方走向幸福的力量。



6.

覺得天空應該要描繪成什麼顏色的呢。

(你的顏色。)

「──你的顏色。


海人在晚餐之後恍了神。

他想起下午的夢境一開始很不安穩。海岸線他與那個明明真實存在卻越感虛幻的身影,原本是想嘗試抓緊。結果卻只是讓煙霧似的身影自手掌心溜走,然後瞬間海岸線就崩裂,自他腳底下踩著的地方下陷,最後他墜落。

本來是想嘗試再去抓那個虛幻的身影的手,到最後卻只能退縮地縮回手。他想他在害怕。遺忘了對方的自己是錯的、是有罪的,看到即使虛幻卻如同當初一樣燦爛的笑意以及無私的笑容,他羞愧了。當女孩將要死去的那時候,自己為什麼會無法握住她的手。

──而現在又有什麼資格再伸出等待救援的手。

海人於是閉上了眼睛,清楚感覺到,落在手上的只是熱燙的眼淚。

只是才放棄的第二秒手腕處卻被人牢牢抓住。他有些錯愕地抬頭,發現那個火焰般耀眼燦爛的女孩子,淺淺的笑容無比堅韌,像能夠縱容很多。

縱容他的任性、他的懦弱,還有他的退縮。

而一旁那虛幻的身影彷彿嘆息一樣有些無奈地笑著,就這樣靜靜消逝在風中。於是海人被拉起的瞬間有種錯覺,自己是不是要好好抓住幻覺的手,而那幻覺從來沒有怪過他,還是會一直對他笑著,除非他不伸出手。

海人想自己是有點小後悔的。

哪怕是回不去了,至少要面對面,說聲對不起。至少要好好再對著那個女孩子,再笑一次。而這樣或許可以傾聽亡靈真正的願望,那向之聲,在風裡頭一次次迴繞。

才想著,立於一旁的紅髮女孩就帶著開朗的笑容推他一把,「──就去吧。去做了才不會後悔喔,海人。」

於是下瞬間天旋地轉。

當景物靜下來的時候是在湖邊。他站在五公尺之外,看著自己和綁著雙馬尾的綠髮女孩子坐在湖畔旁的草地上。女孩的笑聲像是銀鈴一般,可愛而快樂。她指著天空,所以在她身邊的那個自己也跟著往上看。

「嘿,海人,你看天空。你覺得天空是什麼顏色呢?」

「藍色。」

女孩子有些怔住,像是沒料想會聽到這麼直接的答案。然後搖搖頭。

不對,不對呦。

於是這下換湖岸的自己愣住了,有些不解地偏頭。而站著看他們的海人則早就知道問題的答案。那個她等一下會用最燦爛最燦爛的笑容說,「那是海人的顏色。」

啊啊,然後她會說,湖畔邊的青草是未來的顏色。未來,女孩的名字。天空和湖畔的青草全數都會落入湖所張開的鏡子裡,所以……

「──海人不在的話,未來就看著湖想海人;未來不在的話,海人就看著湖想未來。說好了喔,都不要為了分別而難過,因為我們在這座湖裡面一直都在一起呦。」

她的笑容在浮光掠影之間如此清晰。

然而下一刻畫面支離破碎。

他在她的故國裡看到了倒在血泊色裡頭沉睡的綠色芳華。兩條血淚自眼角滑下,落到了耳邊的髮,點綴成艷紅的花朵。

唉,其實她一點也不適合那麼豔麗的顏色,不應該沉睡於暗紅之中。

所以如今看來是有點唏噓的,為什麼當時會放自己喜歡的那個女孩子,死得那麼寂寞、死得如此悲傷,連該有的色彩和歡笑都被剝奪,剩下的只有無止盡的違和。

……到底,那個時候的自己究竟在想著什麼呢。

海人現在已經想不起來了。

究竟有沒有很難過,又有沒有,再到那個湖畔去尋找曾經的兩個人?

──還是就讓這一切幻化成風,隨著眼淚一同在哀掉之後捨去?

也是,那時的自己太脆弱、太不清醒,覺得腦內還是一片紊亂,來不及哀掉,也來不及悲傷,就踉踉蹌蹌跑到了陌生的地方。

「……雖然是挽不回的,不過,如果我下次到湖邊去找曾經的我們,妳能原諒我嗎?也許已經不能保證,我還能夠持著當初的心情,但我一定會帶著這份思念到生命的盡頭,絕對不會讓妳的存在就這樣消失。」

……所以,可以原諒這麼懦弱的我嗎?

迷濛中眼淚模糊眼框。海人發現自己走進院子裡,然後一個人坐進夜裡的寂寥。然後好燙好燙的淚水就這樣滾下來,不能抑遏。

是悔恨也是釋懷。

他清楚地記得,夢裡的最後印象是,淚眼朦朧中有隻小巧的手拍拍他的頭,然後在下一刻又指向天空。

「這樣就很足夠了呦,海人。你看,天空是海人的顏色。而天空現在是晴天呢。所以笑著吧……一直笑著吧,海人。」

啊啊,要怎樣才能回報這樣子的寬恕?他迷惘了。

(……笨蛋。只要海人幸福就可以了喔。)



7.

會停下哭泣是因為她自窗外探出頭來,然後又個漂亮的姿勢落入院子。海人看著芽衣子走了過來,然後展開雙臂不由分說就把自己抱個滿懷。

沉默的溫暖是她給他的體貼。

所以他忍不住把眼淚落得更兇,像是這段時間以來的空洞終於有了縫隙,讓痛苦和悲傷都從裡頭漸漸地湧出。她只是一遍遍安撫地順著他的髮,然後在星光之下安靜地給予他一個能夠宣洩的窗口。

好一陣子之後海人總算哭累了。忽然間覺得心變得好輕,一瞬間輕鬆很多。所以他坐直,有些靦腆地和芽衣子面對面坐著。然後他和她說了自己的故事。

她就只是安靜地聆聽,然後在他說之後溫柔地拭去他半乾的眼淚。

「海人是天空的話,那麼現在就是雨過天青了。」她淺笑。「……沒關係的呦,海人。她一定很疼你,所以你更要快樂地活下去。」

海人覺得心裡纏繞的無數的結有些在此刻解開了。

所以現在他可以唱歌,因為想起了唱歌的理由,解開自以為是的束縛。於是那天後來他們就這樣坐在那裡,聽他唱歌。歌聲低低吟繞,在夜晚冰涼的空氣裡迴旋成一股熱流,輕輕傳到遠方,那沉睡著綠草倒影的湖去。

而芽衣子還沒哭泣,也還沒唱歌。她該做的事情現在還沒有完成。所以她只能就這樣聽著海人唱歌,傾聽他的故事。但哪天她一定也能像今天這樣,將自己的故事分享給他。然後到時候換她唱歌,慶祝王國的新生。

現在只能讓他等待。

然而她保證,必定會有那一天。

夜晚越來越深,有著湖泊的綠之國悄然睡了,他的故鄉藍之國亦闔眼睡去,這個黃色的國家也已經在打了哈欠之後沉入夢鄉,連同那統御著一切的王女一起。於是此刻就只剩下他們兩個還醒著,聽歌與唱歌,從懷念的故舊時光一直流轉至祥和的安眠曲。

此刻記憶像是回到了遙遠的從前。她記不太清楚那時的自己嘴裡哼著的是什麼小調,只知道自己雙手平舉,走在河岸邊的石欄,小時後得意於自己的平衡感。而那時的春意燦爛,那時的河水清淺,那時的笑聲不時入耳,那時樹上的花開得燦爛。


她得帶領人們前往嶄新的未來。



8.

「……所以妳要去打倒這個國家的王女?」

海人吃午餐的時候忽然問起。這才知道原來芽衣子時常失蹤不見是為了籌備謀亂的事。於是他有些不贊同地皺起眉,露出苦笑的弧度,「芽衣子說我懦弱也沒有關係喔,雖然未來是被她給殺死的,未來的國家也因此毀滅,但我的恨沒有持續很久。我啊,只是有點淡淡的悲傷。明明知道對方做了很過分的事情,對仇恨卻還是憂容寡斷。我想我一定很窩囊吧。」

他有些無措地看著她,然後把那樣子的不安放入了勉強的笑容裡。海藍色的眼睛寫著些許的擔憂和不確定。

芽衣子知道他一直都深陷於那樣的情緒不可自拔。因為始終沒有人拉他一把,拍拍他的頭告訴他,他所相信的事物其實一點也沒有錯。

她捧著他泡的花草茶淺淺地笑著,先是慢慢地喝了口,然後放下陶瓷杯。然後眼光放到了窗外,「……我知道的,我知道的,海人。」

然後她轉過頭,用堅定的眼神一瞬不移看著他。「海人,這不是懦弱,這是你的溫柔。」

海人一愣。

忽然間他感覺自流浪以來一直無法原諒自己的錯,所有因此而生的痛苦都在這一句話之中消散成雲煙。就只是眼前的她一個堅定的眼神,這樣子一句話。而過去的自己拚命地鑽牛角尖的事情,此刻隨流水而逝。

「關於王女的無知,其實我也想過,她只是在那個位置,卻不知道這要付出什麼樣的努力而已。然而沒有人有動作的話,這由於『不知道』所造成的罪不會消失,人們會繼續生活在痛苦中,因此,無論如何都一定要有人有所動作。」

她淺淺吁口氣,「我並沒有特別恨她。只是剛好是由我來了結一切。到時候,新生的王國……到時候街道會再次充滿歡笑,一切生機又會隨風瀰漫於這個王國……不知道,還能不能看到我小時所能望見的風景呢?」

「真的是好想再看到啊……故鄉懷念的風景……」她說。於是海人像理解什麼忽然噤了聲,等她說下去,等她分享所有他能夠承擔的情感與思念。

但是芽衣子沒有就這樣哭了,該說的故事也沒有打算出口。她自己知道那些都還不是時候,所有的情緒應該要等到一切終結之後才交與他,正如同他把他的過去交與她一般……還要再等一會。不過,他會等她的吧?會等她的吧。

此刻對面的他像是要讓他放心般地笑了。所以她也放鬆地笑了。

是的,他會等她。她確信他會等他。


──所以兩天之後她提著刀走到了軍隊的最前方。

芽衣子堅韌的火紅色目光注視著,那在一切痛哭中顯得金煌得蒼涼的城堡。這時風吹動了她火紅的髮絲,像象徵軍隊士氣的紅色旗幟,在一片肅敬之中那片紅如此莊嚴,並且,

毫無畏懼。

按緊腰際的刀,芽衣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出發!」



9.

   「……所以後來如何了呢?」


下午三時的時候鐘聲響遍了全城,那時的海人坐在花圃裡頭,看著之前為芽衣子種下的紅薔薇,此刻初萌的芽在暖陽之中伸展了幼小的肢臂。

他若有所感地抬頭望著天空,感覺陽光變得更加柔軟。


  「啊啊、我們殺死了王女。」

  「那麼……她在最後有沒有哭泣啊,那個女孩子。」


明年的這個時候紅薔薇就會開了吧。

到時候就可以自枝頭上採下,插在她的耳際,點綴她的笑容。她的笑容應該是比花還要燦爛吧。連同那樣堅韌的表情。海人笑著想像未來的這個時候他們就可以真的用懷念的角度去看著過去,再也沒有太過痛的情感夾雜在其中。

一切都過去了,然而那並不代表就此忘懷,而是穩穩把它放在心上,然後再去迎接未來。


「沒有喔,她笑了呢。」

「這樣啊……我想,這也算是一個好的結束吧。」


芽衣子什麼時候會回來呢。他已經泡好了花草茶,等著聽她要告訴自己的,屬於她自己的故事。畢竟當初他們會相遇,就是因為被這樣有點痛的記憶給吸引。彼此是一樣的,一樣都未了往日、今日以及未來而傷感,然後此刻他們都跨過來了吧。

她在另一個地方能看到嗎,今天的天空無比晴朗。


「接下來你準備回國了嗎?」

「不,我想先去她的國家,去湖邊完成約束。妳會陪我去嗎?」

「當然。」


忽然有風吹過。他回過頭,她已經坐在窗沿。已不是初見時略帶憂傷的臉孔,她此刻柔和的面容就像盛放的紅薔薇。想起當初見面那刻,當時的自己一定不能想像那時的他或她,今日能夠就這樣享受著平和的氛圍。

他看著她。她看著他。眼裡多少有點對於過去和現在的比較。比較的結果都是如今的自己已從這之中成長,而所許願的事,所祝禱的事,在這樣的日子成為和風之歌。

於是兩人相視而笑。


──我回來了。

──歡迎回來。




10.

……是誰低低的哭聲化作淺淺的低吟,在室內迴旋成歌。

啊,故事將以歌聲繼續。

讓罪沉入時間的長河,而無止盡的仇恨就在這裡以血終止。當下午三時行刑的鐘聲響起,不論是誰都必須將痛哭給收起。

那一刻平靜的土地裡會開出惡之花。

彼時的花朵鵝黃的花瓣一如新生般溫和如水,就讓她保持這樣的和平。一切皆會在此平息,化為沐風的高歌,直至消散在風中──


大哥大姐的名字,這篇用的是夏夏使用的漢字。
這篇設定上是走芽衣子離鄉多年回來,和失去了未來的海人相遇。兩個人內心都抱持著某種缺憾和想法,然後他們相遇。成為對方的力量。
……對不起。這其實是惡之系列妄想才對。(靠)
然後有混了一點冰蔥,因為是惡之系列的原始設定。沒打算全盤翻案來寫,所以保留了一點未來存在的空間。夏夏請不要打我,老實說我自己打一打發現我萌上三角了(喂)
不知道夏夏能不能接受這種不純的冰酒(唉呀是雞尾酒?),不過害羞的說是我自己很喜歡這篇。所以如果不喜歡請暗地裡唾棄就好了不要和我說(掩面)
最後其實是遲來的夏夏生日快樂!!(妳這混帳)
……結果本篇最後還是萬字突破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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