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HR 古伊德中心】Rabbits
》未來篇見縫插針成分有
》未完不續
1.
那年庫洛姆拿到了屬於自己的指環。
小心翼翼捧在手心裡,那是骸大人賦予她復甦權力的象徵,不管是承認她的能力,或其他隱諱的因素,她畢竟學會將自己的生命延續下去的方法。
喜悅難以名狀。那是種很深沉的依賴,依賴著名為被需要的情感。當她把指環套入只留下淺淺印痕的中指,藉以取代那已被損毀,代表自身被需要最原始涵義的指環時,那瞬間湧出的溫柔情感比教堂鐘聲下的誓言還美麗。
當時庫洛姆手裡剛好有只垂死的兔子,秘密地窩在被褥中和自己一起等待死亡。她先前曾嘗試以自身的幻術扭轉兔子的生命,但也只能從那鮮紅的眼眸中看見自己無力的映射。而今再次於兔子眼中浮現的卻是生命復甦的靛藍色光芒,用她那一時初來的喜悅。
這在多年後的今日被攤開來說,像揭開愚蠢的過往,讓對待生命的真意顯得破碎可笑。
事實上庫洛姆說起這事的用意需要更加深究才能入手,初知曉這件事的古伊德卻沒意會到。他只是就著表面的往事笑她,嘲笑她對於生命居然抱持著這樣柔軟的不捨。
所以庫洛姆僅只回以淺笑。兩人出身迥然相異,她從被同樣需要著的生命身上看到的是相似的悲哀以及不同於自己的深沉。
那是被染上霧的靛藍前就擁有的,骯髒的色彩。
啊,回想那年的她和他同樣抱持著全心為六道骸的決心,第一次被需要這點毫無疑問是一樣的。然而當初的庫洛姆知曉的現實沒有現在的古伊德多,在那之前她的手心染著的還是純白的牛奶,有的情緒最多只是被遺棄、被孤立──那被其他人稱為寂寞的東西。
但那時的庫洛姆至少是懂的,懂得自己正染上益發晦暗的顏色。對於自己撿回的垂死兔子她起初只是抱著陪牠到最後的心態,並沒有對六道骸提起這件事。(沒必要拿這種小事讓正在著手進行什麼的骸大人多加負荷。)
然而,在那個時間點,無論是巧合或必然的發展,庫洛姆從六道骸手裡拿到指環,並得到自己承擔生命的能力。所以庫洛姆救活了兔子,用當時六道骸強制留下她的生命,又或者說是賦予她新生的方式。
真是無比親切,溫暖的手心探測著手下雪白毛皮覆蓋的溫熱跳動,她安靜勾起嘴角。指尖摩擦著的柔軟觸感和,平穩下來的生命,悸動在內心深處悄悄蘊釀,到最後甚至產生勇氣,嵌進黑化的漸層,攪揉在記憶裡。她把那隻與自己共生的兔子養在綠意盎然的後院裡,像同時保存心裡唯一一個不讓血染色的角落。
至於現在古伊德問她「後來呢」她只是勾起嘴角,紫羅蘭的眼眸帶著戲謔和成長過後的平淡。
啊,那一年。
那年,在不久後一次任務,庫洛姆受到重傷,失血過多,一度完全失去意識。順應這樣危急的事態,當她陷入昏迷的瞬間那隻兔子也同時死去了。遺落在院子裡的剩下沒有閉上眼睛的屍體和大量湧出的鮮血。
染紅那個本該留下些什麼的世界。
是黑色童話的結局,又或者這才是世界的真實?總之庫洛姆那時已無法為這件事情流下眼淚了。
心情確實沉重,卻無法悲傷。這或許是因為,早在冥冥之中,她就已有會發展至此的預期心理。
哪怕庫洛姆不曾認為這是六道骸為了讓她看清楚這能力所做的鋪排,它也確實會讓她去思考這個能力的負擔,以及它所代表的意義。甚至還要去考慮,那強烈存在於她與骸大人之間依附的關係。
之後再去想,
那只兔子閉上眼的剎那在想著什麼呢。如果換作是人,那個人對於這樣的共生死又會有什麼樣子的心情。
時至今日還是沒能得知答案。
不過最起碼庫洛姆知道自己手下不能有太多的兔子。哪天此身若要依附上別的誰的生命,所需要的定語不只是「重要」,還有「共同存活,並且一起死去的覺悟」。
但是。
「……有人願意和妳生死嗎?」古伊德問。
正是因為,即使一方抱持想讓對方繼續存在的強烈思念,也未必能傳達給被拯救的人。這種善意甚至極有可能會囚錮對方,形成無法解脫的鎖。
庫洛姆只是笑,葡萄色的眼眸染著金燦的光芒。「這不重要。如果是即使如此也要讓他存在的對象,庫洛姆不會妥協呦。我不認同自由死亡,畢竟霧可是很自私又捉摸不定的。」
就這樣死去就什麼都沒有了。於是為了像血管般緊緊纏繞自己直到呼吸也會疼痛的情感,哪怕得不到同意也要將對方強留身邊。沒有「死去比較好」的說法,即使能夠輪迴也不見得會再見一面,那麼乾脆一開始就別放開手。
「……雷歐君。潛入的任務要開始了對吧。」她雙手支頷,偏頭看向他。
古伊德一愣,下一刻便順應她的語尾露出該屬於菜鳥的靦腆笑容。「是喔,髑髏大人。」
該是完美的偽裝。但對此庫洛姆只是瞇起眼,傾向前揪起他的衣領,讓兩人的臉龐距離迅速拉近,近得彷彿靛藍幾乎會在瞬間迷失於酒色的瞳眸。然後古伊德呼吸,淺淺的呼吸聲兩個人在這樣狹小的距離,環繞在彼此耳邊,連同她的輕笑。
於是整個世界扭曲旋轉。古伊德不知道如何形容這種窒息的乾涸,至少知道那雙被培育成極度自利的眼睛正在閃爍光芒。那並非夜裡會有人閉上眼睛許願的光弧,僅是污穢的欲望。
是,是欲望。不是針對他,也不是那個人。那不過出於髑髏對內團體的保護慾──屬於自己或那個人的東西不可以就這樣輕易消失。就算只是那個人為了利用而撿拾的棄貓,也不能在未經允許的情況丟棄被輕視的生命。
對貓特別有感情嗎?古伊德想起以前曾聽人說過她跟上六道骸的緣由,或許那樣的執著是出自對於新生命起源的依賴。
恍神的瞬間紫羅蘭的眼眸伴隨聲線硬是扯回注意力,在她淡櫻色的唇瓣蠕動的字眼,強烈而絕對。
「古伊德,庫洛姆不會讓你死的,我會更強直到不像當初倒下……你若不想做我的兔子,就自己活下去。」
他只是呼吸。淺淺的喘氣纏繞著她灼熱的吐息。
然後他嘲笑,從嘴裡滑出一串不連續的訕笑。不只是為了她的堅定,也嘲笑這不被誰所看重的生命竟也有人要留。
根本沒有這個必要。
「……我會為了骸大人獻上一切,即使生命。」就和妳一樣。古伊德扯開庫洛姆的手,唇邊掛著內斂的淺笑,不為什麼目的而存在。從何時開始他也會掛上這種虛偽的笑容?就算不去深思,怕也和她或者六道骸脫不了關係。
存在於霧裡的笑容,說它是彭哥列霧守特有的任性也不為過。
要記著嗎,其實記著才好,就刻在身體的記憶裡,讓它成為自己的一部分。不知不覺間即使他從不刻意劃分過去及新獲得的生命,習慣與舉止也早在相處之下被侵蝕殆盡,屬於同類的思維早就存在於呼息之間。
古伊德和霧於是無法切割。
然而知道了這樣子的事情又能如何呢,只會繼續更加沉淪,直到共同站立於輪迴的盡頭?
或許吧。
所以這時候是否該去窺探,午後三時,她手裡冒著煙的紅茶的茶香是否醞釀著的是全心全意奉獻給六道骸,直到沒了自己也可以的心甘情願?
……啊啊,探究這個的意義是什麼。
而對面的她此時唇角流洩的笑容是不是因為正在看著她的兔子。
(Rabbit rabbit,don't refuse me. And you just have no authority to do it.)
(It has already been decided.)
「但我的主人,不是妳。」
2.
庫洛姆在下午撥了通電話。
古伊德從遠處就注意到她嘴角完美的笑意,於是他停住步伐,收起表情,悄悄背過身離開。有什麼事情在暗中進行,但他不被允許知道。在那位大人的計畫之中,即使同樣都是棋子也有輕重分別,而這一分別就從天涯別至海角,地位、生命的價值都不同。
同時他也清楚明白自己是那個要死去的棋子。
這點的理解其實存於一開始,是她無法改變的事。所以即使前些時刻她試圖用強烈的語言留下痕跡,也是沒有必要的吧。
古伊德經過迴廊一邊的窗,從這個地方看得到滿院的春意盎然。而後他靠近,坐上窗台,手心貼上明亮透光的玻璃,上頭的溫度讓玻璃上霧化了一個手掌的大小,印上他的指紋。窗外的花朵開得鮮麗,綻放了春日的絢爛,隨風搖曳;鮮綠的葉片打響著窸窣的拍子,吸引了踩在枝頭那青色鳥兒的注意,而他所能回應的只是沉默。
回憶過去或未來又如何呢,其實都是模糊不清的。
未來會被毀滅,過去會被銷毀。於是即便在手中悄悄流瀉的字眼寫了現在,也會像黑暗中另一端被誰扯著的線絲自手心滑走。唯一留下的血痕證明它曾經存在。
但時間只是一直消失著。
抓不穩放不下。連同憐憫自己都覺得沒什麼必要,所以表現出來的只是甘願的平淡與面對給予新生的恭謹,不需要去抗議或張牙舞爪地突顯自己什麼。連悲憫都是不必要的,被冰封的傷口在平和的日子裡感受不到痛苦,只會被緩慢侵蝕。
嘿,誰的過去都會漸漸走向死亡的終局。他只不過是嚐過味道後對那種滋味特別無法抗拒,舌尖那毒藥般熱燙的迷戀讓眼眸也能清楚看清那恍惚的黑影。從過去那一開始染紅了孩童笑顏的記億向未來沖刷,緊緊依附在貼著心口的冠狀動脈。
每一個心跳聲,每一個脈搏都激盪著提心吊膽的旋律。但習慣之後它亦是可以成為下午茶三點愉悅的鐘聲。伴隨那個因為同樣為骸大人所用的女孩子上揚的唇角。
他知道她扭曲的始音來自於新生的理由,那分隔被遺棄的過去和之後的四個字。他知道的。畢竟那樣子的定語自己還拿不到。
「不再孤獨。」
開闔的唇瓣無聲吐出的字句像是許願。他事實上看不到願望有實現那一天的可能性。那樣的渴望太過奢侈,對他來說。
於是連想著都覺得是貪心。
那天晚上的時候他們一同用餐。
隔天他就要進行臥底工作,於是戲稱這是最後的晚餐。她沒說什麼,把眼神放長放遠,以火柴點上了燭光,與他在幽暗的房間隔著桌子的兩端坐下,如同貴族般的俴別。刀叉的聲音在夜晚浮動的空氣中碰撞,起初是唯一的聲響。之後她看向她,略偏的臉上的微笑和那搖曳著燭光的紫眸裡盡是自信。
古伊德不明白那樣子的自信從何而來。只是舉起高腳杯與她的撞出清脆的聲響。
「知道嗎,我看過一個和你相似的男孩子。之前在日本的時候。」
「……然後?」
她沒有繼續接續話題。手裡的叉子優雅地切下盤裡的排餐。漂亮的眼睛只是看著他,豐滿的嘴唇耐人尋味含笑。食物的熱氣如迷霧迷濛了她臉上的美麗紫水晶。瞬間他感覺有什麼在空氣間瀰漫。
……啊,那是謀畫著什麼的味道。黑手黨的冰冷與無情被描繪在她的眼角,僅僅微勾起,支撐不了善良的重量。
所以墜落。墜落到了底端會墮落。
如果不願意下沉再下沉,不妨嘗試攀爬懸崖枯枝,直到撐不住的那一刻隨著反抗過的徒然跌進真夜的黑洞,唯一的意義只是證明自己努力過。
恍惚間他在晃動的昏黃微光中回過神,對面的位置已然空去。離去前有一句話來不及補進時間,讓記憶留了白。他嘗試去把那種不安的感覺抓入手心,最後卻只是讓嘆息也溜走。空蕩蕩的是情感還是記憶,不管是什麼,都無法說服自己不去在意。但探尋答案也得不到任何結果,如同即使嘗試干涉也會被閃著亮光的銀白武器給擋下。
終究會發現,不可探知的事,其實也還是她的任性。
於是他只是起身,吹熄了蠟燭。最後一絲光明化作煙霧稀釋在空氣中。就像兔子的生命,灰色的煙霧淡化又淡化,終會化作無形。
啊。原來是這樣。
……原來是這樣的啊,無論願不願意,他終究只是隻兔子。
3.
來電顯示是「G·G」。起初她拿起時頓了一下,手機傳來那頭的電波似曾相識。同樣身為一個術士她明白那樣的波動是誰所傳遞的。
「──古伊德?」
「是的,髑髏小姐。」
呵呵。庫洛姆微笑,托著下巴自黑曜二樓廢棄的窗往外望。其實沒什麼景色,但在目的之前也算消遣。「不會被竊聽嗎?親愛的雷歐君。」
「……不用擔心。並非打電話給妳,只是將其作為媒介而已。」古伊德將麥克風移向嘴邊,另一手按住耳機,「現在已經成功來到白蘭的身邊了,昨天初次打照面。關於密魯菲奧雷的訊息接下來會傳給雲雀恭彌,請彭哥列那邊要密切注意這個消息。」
「知道了。」骸大人也通知了瓦利亞那邊。
古伊德下意識點頭表示理解。然後他像是想到什麼,先是猶豫了半晌,開口了幾次又緊緊抿起蒼白的唇瓣。直到嘴裡因為冰涼的空氣而一陣難耐的乾澀,才深吸口氣下了決定。他帶著笑,仍舊試圖用稀鬆平常的語氣帶過,
「啊,還有一點……在白蘭的辦公室似乎無法聯繫妳,得到的骸大人的消息也有點隱約。感覺像是無法傳遞呢,這樣子的『思念』。」
庫洛姆一愣,同時間光是想法或者是危機都已經在腦內歸納。她下意識嚥下口腔的口水,眼睫不自覺輕顫,一瞬間已經知道這樣子的風險還有對方的想法。
那是徹底漠視自己的存在以及只為了一個人即使是生命也可以不要的想法。不在意是否會有人為了自己的消失而哭泣,因為打從心底就沒相信過這樣子的人存在。
到時候六道骸或許可以藉著古伊德的死亡而離開憑依的身體,靈魂不會因此殞滅。畢竟怎麼說對方必定是用盡最後一絲力量都會讓六道骸離開,但他自己必須為此付出生命作為代價。
她明白那種生存的意義比起生命更不可被剝奪的感覺。
只是即使如此瞭解,她也不會允許他的任性。
「你不回來吧。」
「……是的?」
「那麼,絕對……」
話語到了後頭有些含糊。於是他側耳更加靠近手機。「……什麼?」
「──絕對不准死掉。古伊德,不准死掉。」
她的語氣有些太過重,於是對面的他失笑。
啊,一瞬間還覺得總算有什麼人想要留住自己……但其實也已經說過了不必要,所以她的認真或者執著根本不必放在撿起來就是為了死去的他身上。
思考的同時忽然一瞬間另一端的資訊卻來得很慢,很雜。
「……現在」
「黑……曜……」
「在……這裡……」
「過去……」
「……我」
「……來了」
「髑髏小姐?」古伊德一愣,通訊被完全切斷。而後再也無法捕捉對方的資訊,像是它憑空從這個世界裡頭消失一般。取而代之的則是細細的耳鳴聲。他嘗試去捕捉那些微的聲音,但最後那些聲音卻慢慢淡去,消失之後剩下的是小小的,在呼喚著誰的微弱的疑問。一會兒那也漸漸變成無音。
……抓不到了。古伊德皺眉,放下手機。也只好晚一點再聯絡了。
於是他將其收到懷中,準備回工作崗位。但才剛要從原先的隱匿處走出,卻確實接收到腦海裡那如同海潮一樣溫和,卻又隱約蘊含強大到可畏的力量的聲音。
他呼了口氣,淺淺扯出笑弧。
(骸大人。)
要說對於六道骸有什麼感覺呢,其實古伊德也說不上來。多少是會察覺到些許相似,但念頭一過又覺得彼此是全然迥異的個體──不管是力量的懸殊,或者單就六道骸在這個時代、這個時間點上從他身上散出去的連繫,多得令自己眩目,簡直像是會吸引尋找浮木的溺者所追尋的光芒。
這點很不一樣。
於是很清楚的,現下六道骸已不同於自己還不認識的彼時,只能藉由他人之口芸芸得知的晦澀紀錄。所以,理所當然很難理解,那樣強大的男人和自己是否真的還有相似的地方,又是否和自己一樣孤獨。
……有的時候也會為此茫然得想哭泣。
即使認定了對方就是自己的主宰,主宰性命、主宰命運,但心底卻依舊如此寂寞。那種感情無法被消除,於是哪怕真的願意去相信,還是會輕易動搖。
因為早就難以去信任人性。畢竟理性自立才是人類理所當然的行事原則。即使嘴裡說著什麼正義等堂而皇之以規矩破壞規矩的道理,其實到頭來根本也和公平徹底形同陌路。
藉口,全都是藉口。就像是現在六道骸為之奔走的彭哥列,也是用謊言所構築起來的美好理想,實際上根本就是單純的烏托邦。無可避免地留下來的東西就被扭曲。
是的,的確他可以為了六道骸死。因為沒有其他目的,或者任何理由留著這條命。
但這樣的依託還是很寂寞。
於是古伊德只能偽裝再偽裝。即使把自己包裹成了假象,讓第一層對著白蘭笑;第二層對著六道骸表示忠誠,在最後還是會有不知道該如何面對真實的第三層。
被自己困惑。被疑問腐蝕。
真正的自己到底剩下什麼?誰知道。
其實探究也只是讓自己更加地絕望──卻連絕望是為了什麼也不知道。
(骸大人,髑髏小姐出事了嗎?)
(別擔心,庫洛姆沒事的。)
(……現在,已照您的吩咐,誘導第八分隊的古羅隊長到髑髏小姐那邊去。不過,不會有問題嗎。她好像……不在那裡。)
(她在的。這一切你都不用擔心。剩下的交給我處理就好了。而你想知道的事,稍晚都會告訴你的,一切都在計畫之中。)
(……我明白了。)
4.
白蘭不自覺地想笑。
逗弄的慾望就像是滿天飛花撲下,也有些像雪。反正都會是沉澱澱壓著那只無法逃脫的兔子。連同被猜忌的焦慮,流落到了地表,揚起些許塵埃。
啊,是不是稍微察覺了呢?那樣子的偽裝看起來拘謹了些,只是勉強維持著該有的敬畏和有些生澀的笑容。看起來多少是有些有趣的。
若非早知道了他的底細,怎麼也看不出來有十五個人的生命緊緊黏在他的肺葉上,要這個男孩無法呼吸,或者即使呼吸也要深深感覺到那過往的罪孽和深沉的窒息感。畢竟那單純的模樣(不管是否是刻意表現)看起來甚至連小刀也握不穩。那樣漾著笑容的唇瓣,正直到不能過的聲音,不適合吐出死亡和血腥。
但他偶爾在隱匿的地方對著沒有訊號的手機螢幕發呆的空白表情,似乎又合襯他的身分。畢竟找不到自己生存意義地殺著人,終究會露出那樣的樣子吧。
於是那就是他的不偽裝嗎?卻還是如此脆弱。脆弱到彷彿隨時都可以死去。
其實也多少看得到他想要爭脫那片空白的小小反抗。但太少。三天也只有出現過短短的幾瞬,像是連本人也察覺不到那存在於眼眸深處的悲哀。……或許是他也有點迷惘吧,對於自己存在的價值。
多麼矛盾的一個人。雷歐君。喔,或者說是古伊德君。
有這麼一點可愛。
該拿什麼來比喻好呢,就用裹著糖衣的毒藥吧。自己呢,還真想在和溫順的表面再就這樣含糊推就一陣子,但同時對於底下的毒藥亦是相當感興趣──然而當與之相對時,表層的糖衣便會融解殆盡,只有消失一途。而其中並沒有任何保全糖衣的作法,否則真實無法顯露出來。
只是真實卻是另外一個人。而不是眼前的他內心的樣子。
「──歡迎回來,白蘭大人。用餐如何?」
也該是攤牌的時候了。古伊德想。
啊,他是知道的,自己一定會死在這個地方。總有種很強烈的感覺,白蘭要他死在這裡。畢竟從一開始就注意到處處受限。本能告訴他自己正踩在由敵人手執的鋼索上,即使對方還握得死緊在試探些什麼,卻比隨時會斷掉的老舊繩索還危險。感覺連吐納都是對方告訴自己,你要呼吸,你要活下去。
比在無法成眠的夜晚等待月光消逝還慢。等待窒息,等待受傷害。然後才忽然領悟到自己窮極一生都在等待,才會誤把它當作一切,以為本來就該是這樣子。
接著等待快樂,等待拒絕。等待一切喜歡或不喜歡的事。而等待的東西不管好壞,接受再執行是唯一一途。不管對象是誰,只要命令下來,自己下意識都會付諸行動。
在最後會發現其實等待本身才是最貼切自己的東西,和空虛相對。而適不適合,接不接受,根本不是自己決定 。
也罷。怎樣都好。這一生他的選擇已經夠多了。
選擇在被拋棄後走上偏倚的道路;選擇在被殺和殺人間拿起奪去他人生命的武器;選擇比起在牢獄中等死還不如為誰效命。早就已經是不斷選擇,就這樣苟延殘喘下去。
反正死在哪裡都一樣。
不過是無法再選擇生,只好屈就死。沒有特別渴望的,也沒有一定得拒絕的。至於恐懼?那早就在腦裡根深柢固,對於自己要什麼完全不明白的空洞無助。
人類害怕的東西再怎麼莫名奇妙都無所謂。畢竟也沒有其他人會在乎吧。
「白蘭大人……您到底在說什麼?」
「已經夠了。快點現身吧,雷歐君。……不,這個情況應該是古伊德‧格雷科君?還是彭哥列的霧之守護者呢。」
後退再後退,聲音顫抖。古伊德盯著白蘭那灰紫色的眼睛,實在難以逃離那樣的視線,不自覺深陷。那沉著的顏色其實很漂亮,但也很危險。而現在那眸子的主人正放掉手裡的繩子,以脅迫、暗示、攤牌來逼他面對,無路可走的那一刻。
實在無法和他相抗,這太難。
(……骸大人,對方什麼都知道。您希望我怎麼應對呢。)
(交給我就行了,都快結束了。……所以,先休息一下吧。)
「是什麼時候發現的?」
「很早之前啊。」
對於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六道骸只說一次對不起。並且只在嘴唇蠕動便散去。沒有必要太過正式;也沒有必要帶著什麼情緒。反正該聽到的男孩早就睡去。睡著在深層的意識之間。
而他在睡著之前也只是先說了「沒關係。」
順從死亡,竟是連一點遺憾都感受不到。也或許那孩子是多少是有些累了,但即使如此唇角的弧度卻依然不肯卸下。
是想要安撫誰呢。
其實六道骸已經習慣將誰給拋下,也早準備好會多一條命計算到自己輪迴的罪惡之上。一條或者千條又有什麼差別呢。他人的生死無論,只要順從自己渴望前進就可以了。所以原先設想,無所謂、就多一份埋怨吧,自己會擔負直到在下一個轉身將它忘卻。
於是如今面對那樣的淡然,他多少有些語塞,希望對方至少說聲「不想死」或者「不要丟下我」,才不會讓這場面顯得如此可笑。
簡直是偽裝得樂此不疲。
無論如何現在還是得以目的為重。不管他選擇用什麼樣的態度去面對被遺棄以及死亡,都與接下來的事毫無關聯,在犧牲的東西上不該帶太多的情緒。最多只能說不忘記曾經為了自己的那些名字。
又或許連這樣也很難。
既然過去了,其實放掉就好。
「當然了,因為我很期待。揭開你隱藏真正力量的這天,並且奪取你的這一刻。」
「這應該可以作為飯後運動吧。」
5.
沒有「請、謝謝、對不起」,亦沒有好與壞。只有我,非我;效忠,或者背叛。
前一天還封閉自己的花朵開了,但那懸掛的曼陀羅,盛放時就像垂死一樣。
於是也沒有生與死。
那麼便不用去在意什麼,也不用為了什麼而嘆息。
古伊德再次有意識已是六道骸虛弱到無法繼續操使他的身體的時候。他感覺到自四肢和軀體傳來強烈的疼痛,竄入四肢百骸。他忍不住皺緊眉心,不止喘氣。
一嗆咳,滿口的鮮血湧出。
溫燙的液體帶著噁心的甜味,是熟悉的味道。只是這一年疏遠,要重新復習。
「啊啦,雷歐君,很痛吧?」
「……」
「唉呀呀,痛到說不出話了嗎。」白蘭悠閒地笑著,臉上掛著的仍是那騙人似的笑容。他像是想到什麼,帶著些興味地彎腰看他,「啊,對了對了,『我們只要把該做的事情做好,那麼就會很幸福的。』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這樣子的話是說過的吧,雷歐君?……那可是對你說的喔。」
「──所以如何呢,盡忠職守後你得到幸福了嗎?」
白蘭在他面前蹲下,毫無傷痕的雪白制服格外刺眼,染上了流入眼裡的血的顏色。影像有些歪斜,他忍不住閉上眼,再次張開卻只是面對另一陣暈眩。
天旋地轉,這個世界。應該要死去的自己卻只是不停面對反胃的痛楚和無法實現的諾言。忽然他想起那個女孩子嗤笑的模樣,不知道為什麼描繪出來的影像卻添上了眼角的淚。唇辦一開一合,緩慢吐著三個音節,接著他便只能喘氣,想起自己該做的事,死前該做的事。
眼角抽動。視線瞥向自己染滿血的手指,右眼被血糊得幾乎看不清,焦距時聚時散,左眼則勉強補捉到那呼應自己意識而稍微顫抖的手指。舉不起。
但至少感覺得到,還感覺得到。那個人。
「……活……」
「在說什麼呢,雷歐君?」
啊……骸大人還活著,太好了。
古伊德又閉上雙眼。感知被巨大的痛楚給全數填滿,他得用盡全力去探知六道骸的生死,然後更用力去催動這已然完全癱瘓的軀體移動,用爬的也要離開這個完全困死了兔子和主人的籠子。絕對要逃離,一心一意就想著,要把該做的事情做完。
……不然要怎麼才能安心地逃離這個世界。
但是完全動不了。縱使耗盡意志在這之上,妄想去扯動斷裂殆盡的神經,結果只是更加疼痛。啊啊,沒有辦法改變現在的處境,亦沒辦法在那遊戲般的視線裡脫逃。
猶想做困獸之鬥。
(──因為不是在意的人,所以死去也無所謂喔。)
……誰。
不,這樣的問題太蠢,他明明就知道那種乍聽之下無比認真實際上卻殘酷無比的是出自誰的口中。不解的是,是什麼時候讓話語寫入記憶?他嘗試閉眼去追逐那聲線的印象,直到他想起數日前那一個空白,燭火微光和夜晚食物的香味,打上陰影的臉龐,以及最後臨走之前說過的一句話。
為什麼會想起來那時不經意漏聽的話語?
確實懷中有什麼在隱隱發熱著。串聯起來她的話語和她曾經給予的事物,要活下去的方法,就剩下這個。需要的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力量,只是要有覺悟──並不是死亡的覺悟……亦不是活下去的覺悟,而是要為了保護誰而懷有強大的意志。
但那樣的意志,是覺悟,亦或者是絕望,其實也很難說。
(那是……?)
(為了讓我的兔子活下去的工具呦。)
(……這種東西……)
(呵呵,是的、是的,它就是當年的記憶──古伊德,讓兔子活下去吧。)
(您總是說著這種事情……)
可是不管哪樣都得這樣試上一次。他咬緊牙關,手指在身體劇烈顫抖下總算有了像樣的反應,一收、再一收,全神貫注和自己的意識作戰。然後總算能將右手探向胸口那個發燙的地方,握緊那樣的溫度,繼續交付生命的力量。
只要多活一下子,哪怕只是幾十秒那樣的時間差就可以完全不一樣。
第一次感覺到時間是如此偉大的東西,才意識到自己一般將它丟棄。如今希望它給予自己超過限制的機會,果然有些過度牽強。
還是值得一試。試若是死,並沒有沒關係。畢竟不試也是死。這次沒有求饒、沒有逃亡,更不會有誰來相救,是真的只剩下死亡這個選擇了。
然而要問他覺得可惜嗎?其實也還好。反正自己本來就一直困在寂寞裡轉不出去。在最後這些日子裡更是無法阻止這樣的情感纏繞上來。
他將這樣的淡然達觀和絕望無助畫上等號,因為它們都只是對自己漠不關心。
所謂的盡忠職守並不是因為信賴,更像是生存的條件。那東西比起庫洛姆‧髑髏口中的信仰相差太遠,所以徹底明白這點的自己才會陷入可悲的囹圄。畢竟連自己也不能夠接受這樣醜陋的自己。
……總算要把這樣的痛楚導入尾聲。只要再盡最後一份不帶感情的效忠(哪怕是否真的就為了這樣的膚淺而拚命),接著就可以什麼都不用想了。
感覺到了,有點傾斜的力量倒入自己的體內。光是握著就感覺到了,於是藉由那綿薄的力量,他伸出另一只手,將手心裡的輪狀物確實套入指間。
靛藍色的火燄燃起。
──給我力量。請給我力量。不是為了活下去,只是至少要把最後的工作完成。
所以暫時就讓他當隻兔子。
「真好強呢,雷歐君。不過站起來的話,就立刻殺了你喔。」
「……又說這樣子的玩笑話。這已經不只是出於我自己的意識決定的了。……兔子得聽主人的命令,不可以讓主人失望的呢。……尤其是明知自己無法守住其中一件,當然就得更加把另外一件事做好。」
古伊德笑得很狼狽,唇角氾濫了血。但他不在意。踉踉蹌蹌站起,拿在手裡的不是匣子而是澱烏色的槍,讓它有些顫抖地指向白蘭。
無法消弭的痛還在蔓延,體力也已經到達極限。意識很昏沉。即使稍微恢復了一些但痛覺無法消失,這個指環的等級太低,能做到的事情太少,光是讓他站起就已經很勉強。能依賴的只有手上的槍。但怕是也對眼前的人沒有半分威脅力吧。
「考驗我的話的真假嗎?雷歐君。」白蘭瞬間已在他面前,微瞇的眼眸是漂亮的淡紫水晶的顏色。
而他倒退。能退多少就退多少,向特定方向。目的不是交戰,也不是自取滅亡。這已經是最後的機會,沒有時間多想,但也無法立刻輕舉妄動。
「都已經走到這一步了,我可是很認真的喔,白蘭大人。」古伊德笑。
究竟在呼喚誰呢,白蘭?那個,自他口中不時呼喚的那個名字的意義早就消失,對誰都是,原先擁有它的人也早就不在這個世界。明明首先不打算再裝傻的,就是他。
卻又重複呼喚。
所以果然只是想看到慌張的神色嗎。入江正一,或者自己的。
……不、不,地位還是不一樣的。
「手槍還是能夠傷到您吧。還是您準備用匣子對付半死不活的我了呢。」右眼還是糊成一片。以六道骸的幻術為中心,這只右眼無法藉由幻術完全。也罷,介意區區一只右眼在此刻也已經沒有意義。
再倒退。
一步。兩步。三步。
四步。
停頓。
接著第五步。
……察覺到了嗎,還是意外自信從容呢。料準他會在達到目的之前死去嗎。
下一瞬間白蘭又往前跨了一步,很快拉近他扯遠的距離。笑容無比可愛的樣子,眼神卻絲毫不是這麼一回事。連同輕快的嗓音都像是劊子手的呢喃。
「逃不掉的。要打賭嗎。」
果然是處之泰然啊,那麼輕易就看穿他的想法。「我沒有打算逃呢,白蘭大人。」
「那六道骸君呢?」
這也過度聰明,實在太棘手了吧。古伊德只好將手裡的槍上了膛,不再和對方演些表面的戲碼,迅速朝著近距離的他射下。當然早就料定百分之兩百會被擋下,只是想看看這樣可以爭取幾秒鐘。又往門口跨一步──下一瞬間天旋地轉自己已經被對方狠狠踩在腳下,由他親自為六道骸加上的傷痕一個個被蹂躪得更過分。
古伊德悶哼出聲。嘴角滲出血,滿嘴腔的鐵鏽味讓他有點反胃。早不復潔白的制服上頭被鮮紅給佔領的部分又更加擴大,深咖啡混合著新鮮的紅,染紅地板。
沒關係,離門口不遠。不遠的。
手往前攀,指環的火焰還不滅。讓這樣的力量成為前進的動力,要出去,一定要打開那扇門。他朝著對自己施加壓力的方向又扣了一次板機,在對方閃躲的同時,用難看的姿勢硬是往前移動了幾公分,接著奮力翻過身,有些頑強地看著那未卸下笑意,眼神卻越發冰冷的男人。
再後退,繼續後退。快碰到門了,自負的那個人並沒有鎖起門。
古伊德終於將手心貼上門板。但同時他被高高舉起,連背也重重撞到上頭,身體和門板碰撞的聲音又悶又鈍。呼吸亦被白蘭毫不客氣地掐緊。他舉起他,讓他離地有十公分。再收更緊,不只留下深紅色的掌印,古伊德的嘴唇泛白,臉上的肌膚顏色也開始慢慢地由青轉紫。唇角又溢出血。
只是在白蘭把他往無法逃脫的房間內側丟之前他大力反手打開了身後的門,嘴角斷斷續續流瀉出的笑意有些像在哭,但確實是鬆了口氣。
拒絕。拒絕。拒絕。拒絕。拒絕。拒絕。拒絕。拒絕。
(快走吧,骸大人。這是我能為你做的最後一件事。您可以離開這裡了。)
(……啊,對了。那麼也幫我做件事吧,骸大人。)
(請向髑髏小姐問好。)
下一秒鐘他被白蘭重重摔往落地窗。
6.
已經是夕陽的色澤,有些漂亮得過分。比平常的晚霞還要深的紅色,讓視覺深深被滿身的疼痛給刺傷,無法消除。同一時間手裡的指環連同火焰粉碎殆盡,他也徹底失去反擊的能力。漸漸麻痺的只有知覺而不是侵蝕全身的疼痛。無法消除,也無力去管。只能苟延殘喘地等死。
好累。
其實可以不必再睜開眼睛了吧。
……這個世界。
打從一開始就不會被誰救贖,連他亦不打算關照這樣的自己。只是,仍會一直以渴望去打探哪雙想留住自己的眼睛。
啊……其實已經找不到那樣的東西,也不再有人需要他了啊──
早就利用殆盡。
(我們只要把該做的事情做好,那麼就會很幸福的。)
幸福?哪有那種東西。
他記得那時候白蘭彎著笑,只是笑意仍然沒有進到眼底。其實當時他的反應也不過是為了當時對方那不負責任的輕挑態度而感到好笑。
哪裡有幸福呢。即使被需要,也會在下一刻被遺棄。的確能夠暫時能為了誰存在,但他終究只是個隨時會被取代的替身。利用完了,就任意丟棄。彷彿被拾起就是為了再次回到孤獨,
和寂寞面對面。
對了,就像是公園裡的鞦韆,在白天裡確實帶給了誰快樂,但每每終究還是會有得歸回自己一人的時候。而那熱鬧之後的冷清,其實才是這世界上最孤獨的風景。
當然也會埋怨自己為什麼執著於溫暖,才把自己落入這樣的陷阱。畢竟一旦深入,就回不到最初未接觸的那個點。
他該是看得最清楚的。
感知情感的器官有所缺陷;軟弱的自己如此無能為力。
正是曾經握住了什麼,之後才顯得更加空虛。人類對於渴望的東西本來就只會一再索求無度,因此無法被填補的缺口,是應該被理解的。
但即使如此一般人不會知道,因為太害怕渴望的東西僅是海市蜃樓,也怕真實的歌聲轉瞬間化作泡沫,所以即使到了手中也不敢握緊。
他抱持這樣子的想法生活一輩子,於是也沒有什麼「失去了」的定語,畢竟不曾擁有過。
生存於是就是在等待死亡嗎?那樣子就太過悲哀了。
不過,即使如此亦是自己所選擇的道路不是嗎。
……不如還是睡去。當睡下的瞬間,放棄生命及思考。或許闔上雙眼的那一刻,這一切就都與他無關。是的。這樣想就好了。
「──真是任性啊,雷歐君。已經說過不能逃跑了吧,我還需要以六道骸君的死亡藉以拿到我要的東西。既然骸君都跑掉了,這部分只能全都交給小正了。
「……唉呀呀,又被添加工作量了,真可憐啊,小正。」白蘭彎著笑,「你希望我怎麼對你呢?雷歐君。這下你可幫了大忙呢,得好好獎勵你不是嗎。」
白蘭點燃指環的火燄。向前,單膝跪下揪起古伊德的衣領,嘴角的笑容裂得很大,他強迫對方直視自己的眼睛,不管幾次疲倦得闔上都要他再看著自己。
但從對方眼眸裡映著的自己眼裡卻沒有憤怒的色彩。
明明計畫被這樣弱小的人破壞是該發怒的,不過說起來還是在於自己的大意,比起不悅更多的情緒是源自於手裡的人怎麼有辦法為了另一個人的生死做那麼多而感到訝異。
算是無法理解的東西吧。明明對於空洞的人生如此無所謂,又如何能以憑藉消極的意志達到這樣的結果。那樣的覺悟是來自於何方?來自於什麼樣的想法?
不過這些問題的答案根本沒有必要。只是古伊德的愚昧無法光是因為這樣稍微的出乎意料便這樣輕易原諒,一定得付出代價。
生氣是一定有的。但那樣的情緒又很無謂。
不用想太多。就讓他一點一滴破壞殆盡。即使他仍舊不清楚那樣的想法下的深意也許會因為自己的凌遲而消失,卻也沒必要顧及。探究也沒任何的意義,橫豎渴望不會被疑問侵蝕。
只要去做就可以了。
在想什麼呢,這樣子的世界。如果對於他的任性完全坐視不管,瓦解崩壞,是可以被接受的吧。
有沒有規矩或者根據都可以,只有一點可以確定:不會被動搖的,不會因此動搖。想做就會去做。不用什麼理由,也不用知道得非常明白。奪走生命自由、給予痛苦,全憑喜好,不被什麼給約束。
「雷歐君,你希望因此得到多少疼痛?」
痛到喘不過氣夠不夠呢。
痛到不爭氣地掉淚可不可以呢。
痛到希望就這樣死去好不好呢。
痛到後悔自己做過的蠢事是不是很令人開心呢。
痛到被鮮血的喘氣給搖晃暈眩呻吟行不行,就再陪他玩這最後一場?
不可以先閉上眼睛喔。直到他,遊戲的主人,說結束之前,就耗盡所有的意識和忍受或無法忍受的無奈,去用身體記憶這生命最後一場饗宴。
沒有拒絕的餘地。
因為放棄了寫阿閃 part 整篇的劇情壓根無法無縫接軌,所以決定就停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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