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執事 賽謝】 黑色の太陽
》二卷捏他有
月亮高懸,月明星稀。透過窗子能見的月光略顯奇異,在幾乎不可見的星光襯托下,勾勒出一種弔詭。房間裡此時是無光的,讓窗口洩進來的月光成了唯一的光源,打亮窗前的地毯。
賽巴斯欽倚於窗前左側,逆著光於是表情姿態都落入陰影。微微可見那優雅的姿態,以不卑不亢的印象佇立,沉默而輕巧。
當謝爾一手夾著柺杖,扶著那稱不上生日宴會的活動裡被強掛上的角椎帽,單手扭開門把,帶進外頭明亮的光線時看見的就是這樣的景象。於是出於下意識地,他歛起笑也收斂身勢,以主人昂然之姿入室,眼瞼垂下。
「……怎麼回事?」他唇角微抿,有著些許的不耐。才離開那些不靈巧的下屬們和阿姨與未婚妻所製造出來的歡樂氣氛,他還無法適應這滿室的黑。
黑得低沉又熟悉得令人作噁。謝爾抬眸,挺起胸膛,頭微昂了幾個角度,等待自己的執事能給個好的回答。
窗前的人輕輕勾起了笑,笑得輕浮而冷漠。但笑容如此,語氣又是截然不同的謙卑,優雅而柔軟。
「不過是等著少爺回來,有些話想和您說。」
謝爾皺眉,在一旁的牆壁上摸到室內燈的開關,一個動作打開照明。然後他隨手將原先扶著的生日帽丟到一旁,對上執事鮮紅色的眸子,執著柺杖往前走了幾個步伐。「收起你傲慢的眼神。然後,有什麼話就直說吧。」昂然下達了命令後他移動至床邊,坐了上去。「我今天已經很累了。」
賽巴斯欽淡淡莞爾,但唇邊的弧度和眼眸裡的東西成了反差,微笑絲毫動搖不了漠然的視線,甚至讓那樣的目光更顯高傲。他從窗邊緩步移動至床邊,在謝爾跟前半跪。
「……還渴望著陽光嗎?少爺。」
「我不懂。」謝爾擰起臉,聽出賽巴斯欽話語裡濃厚的嘲笑意味。
語言帶著能量。方才那句話含著惡魔的惡意挑釁,絲毫不曖昧地指出他確實做錯了什麼。
再搭上賽巴斯欽的表情。當時背對冷調月光而顯得模糊不清的臉孔,此時於日光下便成了毫無所遁形的惡意。現下這個無外人的情況下,他似乎是根本不在意,竟是明目張膽地於他面前透露出,些許的本性──那些惡魔可以擁有,而執事不能表現的東西。
「您與我都是落入黑暗的區塊裡。或許您還惦著自己站在黑白之間內條界線的事情,但請別忘了,您是堅定地朝著黑暗走去的,」賽巴斯欽持著笑弧,伸出手抬起他的下巴,明明是謙卑於地上半跪的姿態,仰視卻有睥睨的味道。「不要忘記,您是不能停下把自己染黑的呦,一旦停下步伐就會無法前進……所以,您不可以回頭,更不能為了些許的溫暖就迷惑視線。」
因此。「為什麼,說過再也無法快樂笑開的您,卻為了不該擁有的東西,露出了欣喜的笑顏呢。」
染黑是吧。謝爾無形以唇語重複了這幾個字句,嘴角勾起的弧度漸漸和眼神的無動於衷背道而馳,眸光降下溫度,讓笑容像是稀薄的偽裝。
「賽巴斯欽,確實是如此呢。」他嘲諷地勾起嘴角。「今天我失態了,的確為了一些不該太過在意的事情動了小孩子的心緒……吶,不過,果然是以所有的享樂作為交換呢……」謝爾傾向前,讓笑容更加傾向嗤笑些什麼。他拍去賽巴斯欽的手,然後揪起對方的領子。
「你的身上有著巧克力和一些甜膩的味道。我確信這些和那場生日宴會毫無關聯性。……所以、賽巴斯欽,告訴我,為什麼藏起了該給小孩子的甜食?」嘴角的笑多了幾分從容的味道,似乎還染了一些糖的香氣。謝爾低嗅對方衣物上的味道,然後放開。
賽巴斯欽優雅地淡笑。他低下頭,用萬分遺憾的語氣開口:「很抱歉,我想您已經有替代的蛋糕了,所以我便將事先準備的那份給處理掉了。」
但是呢。主人看著自家執事頭頂的髮線,勾起瞭然的笑。
「你、不吃甜食的吧,賽巴斯欽。」謝爾以手掌在床墊上一個使力,逕自撐著柺杖起身,往門外走去,然後毫無猶豫地往廚房的方向走。
賽巴斯欽一愣,但隨即又換上原先泰然的表情,尾隨主人的腳步前進。即使尚不明白謝爾的用意,但從容並不會因此改變絲毫。
……人類啊,你還有多少令人出乎意料的地方呢。
看不清楚前方是不行的,因為你正朝著世界最罪惡的黑暗走去。即使年紀心智都還不足以應付,沒關係,還有騎士鮮紅的雙眼為你注視著。他能看見你是否還行走在腳能著地的地方,也會替你格開所有來自闇暗的威脅。
一個能移動到棋盤任何地方的棋子。只要你還有著下棋的心思。
騎士不會背叛,甚至奉獻上靈魂與生命甚至全數存在來支持你直到走到終點的那天。用所有可能性使你擁有足夠的時間去追求所望,並顧全你的生命,直至天涯海角;直至追入地獄。
但是,如果就這樣以自己為中心而軟化態度是不行的。回頭或者接受光線的恩惠都不可以。因為如此你就會動搖,而一旦動搖棋盤就會崩解。
於是騎士不會對你帶有任何的憐憫,唯你是從也只是他的美學。他會剝奪你的享樂,以這個以犧牲為基礎的契約,你終將慢慢失去笑容。
其實以執事的目光是看得到的。看得到即使成就目的,你亦不會快樂。
──不過,
賽巴斯欽的笑容落入了深長的靜謐,本身或許即是夜。
──執事不會改變主人的目的,亦不會勸說,絲毫。
前頭的謝爾仍是朝著一個固定的方向而前進著。拐杖在地板上敲出了規律的聲響,回音則在除了兩人步伐外已然悄然無聲的走廊,孤單迴盪。
幾分鐘之後他停在廚房門之前。未執拐杖的那只手毫無猶豫地推開了門。接著他的身影便落入室內的黑,落入門開時的咿呀聲之中。
「蛋糕的香氣,巧克力的香氣,啊啊,果然在這裡。」謝爾淡聲開口,然後沒有猶豫地蹲到了垃圾筒前面,在裡頭看到了那個幾乎已經看不到原先模樣的生日蛋糕。佈置用的白色奶油和蛋糕糊成了一團混亂,深色的巧克力和零散的幾顆草莓則散落在雪白之間。
當然,那個扭曲了的生日快樂字樣亦沒有被忽略。
「明明有準備蛋糕卻棄置在這裡。真的認為巴爾德他們做出來的蛋糕能夠下嚥嗎?……而且,賽巴斯欽,你應該知道自己做出來的蛋糕是極致,至少對我們這些人類而言。」從裡頭挖了一口蛋糕放入嘴裡,謝爾冷下了聲調。「因此,為什麼卻將它棄置在這裡。」
他冷笑著抬頭望向尾隨自己進來的執事,但其實並不怎麼想知道問題的答案。窗外的光線打在執事的臉上,讓他的面無表情顯得更加地冷。但下一秒對方已然換上的親切的笑臉,然後從左邊的上衣口袋中掏出了手帕。
「不可以喔,少爺。」賽巴斯欽跪了下去,挑出手巾仔細而溫柔地擦拭謝爾觸碰過蛋糕的每根手指頭,然後不苟同地搖搖頭,「身為凡多姆海伍伯爵,怎麼可以去撿拾垃圾筒內的東西呢。」只是那眉間皺著的幅度卻彷彿是作戲般的。
「不要提醒我主人身份的同時,卻用人類看待螻蟻的眼神看著我。賽巴斯欽,你是惡魔,或許認為人類如同螻蟻一般是理所當然的事;但,就現在,你是執事,千萬不要用那樣的眼神看著我。」
賽巴斯欽一愣,但最後只是不著痕跡地勾起完美的微笑。
「我明白了,真是相當抱歉。」
謝爾哼笑,又拿起了顆草莓咬在齒間。不太在意自己的舉動又讓執事的眉間皺得更深,反正對方的不苟同終究不會進了眼底。
「賽巴斯欽、這就是所謂的美學嗎?什麼都記得牢牢的,什麼都思考得很清楚,即使前方的路已經全數讓墨潑灑,路線消失殆盡,於你那如血般火紅的眸子裡所見到的方向,」視線落到窗外,落在那雪後方晴,清晰的月亮的光。
「……竟然還是一樣的鮮明。」
賽巴斯欽僅只微笑。
謝爾睨了他一眼,然後也輕輕笑開。
「夜裡的太陽依舊存在著吧。只是隱去了原先的光芒,融入了背景。因此,晚上的太陽該是黑色的。賽巴斯欽……」他望向月下那安穩的身影。一襲全黑的燕尾服,和那優雅的姿態。
以及能看到前方的自信與沉著。
「這個世界的生物是無法沒有陽光的。維持生存的食物仰賴陽光的眷顧。所以、如果不能再渴望陽光的話,你就成為黑暗中那黑色的太陽吧,引領這一切到達終局……這是命令。」
賽巴斯欽微微低下了頭,嘴邊噙著抹自信。「絕不左右您的想法,不懷疑您的指示。我是您的騎士,您的劍,只要是您所需要的力量,全都是我的職責。因此即便是太陽。」
又是一貫的笑意。
「──身為凡多姆海伍家的執事,這點小事我怎麼可以辦不到呢。」
「這樣就好。」謝爾輕哼,起身,笑容優雅掛在嘴邊。
「我要入浴就寢了,你去準備吧。」
「我知道了。」賽巴斯欽也起身,他先是微微欠身,便從門口離開。
目送對方離去,謝爾仍然立於原地,只是身形有些下沉。不用在針鋒相對之後,嘴角的笑容顯得有些疲累。眼裡也寫上倦意。
……吶,賽巴斯欽,你成了夜裡的黑色太陽,為了我而照亮必須走下去的道路。但是,你可完全沒說,我是否可以向你汲取溫暖?
去取得,一些能夠繼續前進的動力。
謝爾望向垃圾桶裡的蛋糕。知道自己方才確實有一瞬間是為了那樣的細心而體會感動,但同時他也知道那東西出現的理由與心意是沒有任何關係的。那顆太陽所願意給予的很多,只是並不會帶上情感。
太陽的本質並不帶著善意。
(然而他還是笑了。)
因為知道,即使明明知道事情的本意,心裡卻還是能夠感受到溫暖。
所以。就算是任性好了。不要拒絕,
──在絕望的路途上,他朝他伸出的手。
謝爾往窗口邊走進幾步,然後在盛裝著蛋糕的桶子旁倚著牆,闔上了雙眼。想像自己的執事在放好水後卻發現主人窩在這裡睡著了是怎樣的表情。
關於脆弱他是永遠不會對他表現的。哪怕是伸手向他尋求一點點的安慰,都無關示弱。所以,即使這一刻他有了想望,亦是一個字也不會脫口。
執事必須自己了解。
謝爾把自己埋進膝蓋裡頭,假裝聽得見什麼平時聽不見的聲音──哪怕只是句虛假的「生日快樂」。今天是他的生日,但即使被記住了也只不過是執事美學所要求的工作上的完美。
為什麼雪後的月那麼明亮呢。失去了視覺卻仍能感受到同樣的光芒。
於是即使是凡多姆海伍家偉大的謝爾伯爵也會因此啃食自己孤獨的影子。
但或許不會真的孤獨。謝爾閉緊雙眼。假裝聽得見哪個人的呼吸,均勻得像在等待什麼;或者是看得到斜映著的燭光拉長了某個人的身影在鋪著絨布的走道上,靜靜守候這樣的夜晚。
至於假象或真實,就讓月光吞盡。
門外的人又立了一會兒,才帶著莞爾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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