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 烏織】盛夏七月
那年的夏天是酷暑,空氣浮動得連遠方的建築物都以目光可視的程度,大幅度扭動著。傾洩的熱氣像誰手持一個鍋蓋,緩緩罩住她所能見的這個世界。快被煮乾了的天空藍攪拌著稀疏夾雜其間的白雲,即使不以言語呈現,也能清楚表達出它們此時的所感所覺。燒灼似的觸覺,如此清晰。
恍惚之間視覺矇矓。視野裡頭的東西更加焦躁,鼓動不安。搖晃著的弧度簡直是要把世界舉起來打轉那樣子的縱肆。
井上織姬眨了眨眼睛,抬起手抹去額際的汗,這才發現有一瞬間的暈眩帶走了她的意識,回神之後卻發現自己已然站在馬路口。
行人穿越的綠燈在下一秒鐘成了紅色的小人。
像是連她也熱得轉紅似的。笑得很勉強,用手背靠在稍稍在熱燙的頰邊,試圖減低一些溫度,但早已連末梢神經都囤積起揮散不去的熱氣。
而空氣已經飽和了這樣的煩悶和焦躁,容不下更多。恍惚之際她聯想起太陽,橘色耀眼的陽光,然後最後腦海裡浮現的是那萱髮的男孩身邊站著個嬌小的女孩。兩個人的愛情,連同幸福飽滿。
記憶到這裡中止。除了祝福外,她讓其餘種種全數離開,將剩下的地方留白。因為已經不需要了,那樣的情感。同時腳步踏出,隨著身邊摩肩接踵的人們用稍快的腳步通過了路口,繼續往家的方向前進。
井上織姬知道下一個轉角會有花香。
然後她停頓。
什麼時候知道盛夏的季節裡頭在離家幾個巷子外著轉角種著的月桔,會在薰風中擺動著玲瓏嬌小的白花,散逸出清淺的花香?她咬了咬唇,不管是否出於自願她毫無猶豫地朝那走去,然後立於那樣纖細的芳華之下,微涼。
不僅是令人慵懶下來的淡香,連因暑意而發燙的身子都被溫柔地關照了。不舒服的熱氣漸漸退去,剩下來的只有令人想進入憨眠的茫然。
但此間打從記憶深處那柔柔的一聲叫喚,並沒有被忽略。只是那個溫柔而充滿著眷憐的單字,似乎也柔柔地睡進了她的慵懶。
於是事後井上織姬想去追逐那似乎是從缺失的記憶裡突破迷霧而來的聲音,也只剩月桔花在馬路上照出陰影這樣的視覺印象。而遺憾和悵然隨著無意識的嘆息聲,悄悄躺回心的深處,來不及抓住些什麼。
……又會是想抓住什麼,不可求的東西?
距離充滿不可思議,以及一些在來不及評斷究竟是好是壞之前就已逝去的事件所組成的十五歲已經好些年了。
初回憶還有些像是暴風雨席捲過後的恍惚和疲累感,從時間長了一點的未來往前推看,竟也像是詩人所吟詠那流暢,讀起來有些柔美哀傷的句子所組成的詩篇一般,這樣地悄悄流去。
而不論對於事件的觀感,或者感情上的懷想是如何,井上織姬再也回不去那一年,亦無法在事情的對錯、好壞上再書寫些什麼自己的感想,畢竟當年的井上織姬便已做不來這樣的事,於今日這樣子的生疏,更是連寥寥幾個字所組成的字句所能呈現出來的感覺都抓不太穩。
能夠確信的似乎只是,那樣子的事件在生命中是必須的,哪怕時間倒轉有了重新選擇的機會,她一定也還是會持著當初樂觀的笑容認真走一次。
井上織姬趴在自己房間的窗台。從這個角度可以看到不遠處的月桔樹,即使那滿樹的乳白色的花朵是看不怎麼清晰的。但是似乎還是可以隱隱約約感覺到,風裡飄來味道不夠濃厚的香味,在意識飄忽之際。
好像是夢一樣。她又聽到那時的呼喚,而這次聽得確實了一些。
(女人。)
高傲得彷彿從天上來的聲線,語尾處又以沙啞而低沉的語調悄悄柔化。
井上織姬心中一慟,不知道為什麼確實可以感受到那樣的溫柔,像是曾經被這樣對待過,而似乎自己還能確切以這個聲音為基礎,描繪出那總是面無表情的臉龐,帶著略顯蒼白的臉色,從眼下垂下的如淚的痕跡,玄夜色的髮,和總是無法放下驕傲的唇瓣,會吐出,總要讓她猜測再三的隱晦文字。
她能描繪。這樣的描繪如此仔細而充滿感情,卻是不曾有過的記憶。井上織姬怔了幾秒鐘,不能明白自己明明這樣有如守護著寶藏般收藏著這回憶,怎麼又會任憑它完完整整從腦內徹底移除,
到即使伸手也追不回的地步。
只是迷惘之際,那樣的月桔香卻撥開了迷霧,展開花最美麗的姿態,把她抱了個滿懷。
溫柔得讓井上織姬毫無來由地掉下了眼淚。
他親吻她的頰,吻去她傷心的眼淚。然後,在她的啜泣聲小至聽不見的時候,覆上她的唇,緩慢而不躁進地,誘著她輕啟牙關,好讓他吻得更深。
沒有半句話的安慰,對於她的流淚;亦沒有任何理由去安慰她,但他用最直接的方式表達他的心疼。直至她明白那樣沉默底下所隱含著的東西,她伸出手攬過他的頸後,主動將自己獻上,到更深的地步。
最後他放開她,臉上的表情與平日無異,除了那深深凝視著自己,祖母綠的眼底似乎可以讓她探知一些她想追尋的答案。
月光在從她身後穿過懸掛下的垂幕後朦朧地打上他如紙般白的臉,亦打深了臉上的陰影。竟也讓井上織姬尋了好久好久的東西也跟著深長了起來,顯得這般易見。
她做了一個夢,並為此留下了眼淚。但那樣的心意卻清楚地表現出,像過去道別其實就像從那麼遙遠的以後再來看現在,一切僅於淡然。而其中只有他,只有他無論如何都放不下。
於是即使是陽光,拋下又何妨。
那樣的月桔香引領著她,然後這樣說著的啊。但她與他所在的,這片無止無盡的沙漠,並沒有那樣的香氣。於是那樣虛幻了七里的味道,只不過是夢境裡頭催促自己捨下所有的曾經,站在他身邊的介質。
──穿過那樣如夢似幻的清香,如今立在他面前。
不帶任何遲疑或者猶豫,亦再也沒有離開的理由與念頭,
只為了和他一起,就在這裡。
就在這裡。
這篇是阿霽的指定文,不過現在阿鮮關了晚點在通知她領文 XDD
特別銘謝:感謝斯蘭獨憔悴親允許轉載此插圖>3<!激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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