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明 孟寬】秋天是黃綠中有一點紅

》蝕心劍／虎嘯　孟東野*寬心
》決明0319生日快樂

當秋天來的時候，就會想到懷念的人。興許是因為太過蕭瑟，心境便容易被落寞的氛圍所影響。而對寬心來說，的確是這樣。

那日一別，五十年的歲月是何等漫長，久得讓記憶力業已衰退的她，總是要閉起眼慢慢回憶，才得以想起那一直好掛念的兩個故人。近日來，也許因為秋日情懷，所以與故人之間的回憶，不時浮現眼前。

早已遠離年輕的歲月，這時的寬心，年齡也離古稀不遠了。

已是三個孩子的母親的她，生活裡到處都是孫兒們的嬉鬧聲。漸漸地，她也已沒有餘力忙於家事。如今的體力只夠讓她坐在院子裡賞落葉紛飛的秋景，再於日暮時分，披上外衣回到屋裡去。然後想著，要先和夫婿以及子孫們吃頓晚飯，聽大孫女說些孩子們的故事，接著就要回房休息。

然而這樣安恬的日子，總帶著些想望。想望著什麼，寬心大部分時間總想不起，只是當她憶起五十年前少爺，以及那總跟在少爺身邊，眸光如同一輪淺黃月兒的身影，就會失落得有如心空了些什麼。

像是需要些什麼來填滿。

珍貴的記憶是不管怎樣都無法被取代的，於是當她回首，總希望還能看見故人，並肩站在廊的盡頭對著自己微笑。

偶有幾回見著了朦朧的身影，卻是錯看了。而一直等待的人，依然尚未歸來。

……有沒有可能，在自己死去以前，都還是見不著想見的人呢？那麼，在最後闔眼長眠之前，她一定會哭的吧。

為了心頭的遺憾。

此刻，她仍像平日一樣，在院裡坐著。幾個孫女在不遠的地方撲著粉蝶，無憂無慮的燦爛笑容像極了當年的自己，年少不知憂愁。

她微瞇眼望著，唇邊勾著淡淡的微笑。

「……在想什麼？」

抬頭，一件還帶著體溫的薄杉就落到了自己肩上，而來人在身邊落坐。……是東野。他臉上也和她一般寫滿了歲月的痕跡，那是他們一起走過大半生命的證據。

「在想小姐和少爺，他們什麼時候會回來看看我們？」瞧見是他，她沒有猶豫，照實回答他的問題。

「五十年之約也快到了，也許就是近日之內吧。」東野一個微笑牽起了臉上的皺紋，五十年對精、對妖也許眨眼即逝，對人類卻是一段不算短的時間。而聽著寬心的回答，他又想起當年一文錢之約，他可是從來都沒有忘過，也像寬心一般在等待著再見的那日。

「今晚可以一起出來賞月嗎？」寬心轉頭，帶著希冀地問。

「那有什麼問題。……但一定得多加幾件衣物再出來。」不忘叮嚀。

寬心點點頭，笑彎了嘴角。看到月兒就會想到小姐，就像凝視著小姐溫暖又漂亮的眸子，也可以想著，也許少爺與小姐，正在這世上的某一角，與他們一起看著同樣的月亮，沐浴在同樣的月光下。

然後她拿出五十年來一直貼身收藏著的虎形香包，看著上頭虎兒讀書的模樣在時間流逝下已經漸漸模糊，「如果小姐看到我還帶著這個，會高興的吧。」

「嘯兒姑娘一定會的。」

「太好了。」

寬心喜孜孜地笑著，「那麼等少爺和小姐回來，要先清出房間讓他們住下，然後要做菜，再和小姐與少爺聊天。這些事已經好久好久沒有做了……

「東野，你覺得我該做什麼菜呢？要做荷葉雞、糖醋排骨……啊，還有臘八粥……難得回來一次，我一定要親自下廚才可以……」接著她看著自己佈滿皺紋的手，稍稍促起了眉心，「已經好久沒下廚了，不知道會不會退步……」

「寬心煮的東西都很好吃，絕對不會錯的。如果還是擔心的話，晚膳時先試著做一兩道，也許就能抓回以往的感覺了。」

「嗯。」認真地應聲，寬心閉著眼睛，想著以前牢牢熟記過的，做菜的每一步順序。然後連帶也想起了以前一起生活的時光。

看著寬心嘴邊的笑意，東野又道：「如果他們回來了，還可以介紹孩子們給他們認識呢。霍虓那傢伙的孩子不知道會長什麼樣子……」

「會和小姐一樣有著月色般的眸子嗎？」寬心問。

「可能會吧。」

「那一定會很漂亮的。」偏頭，想像起小一號的霍虓與嘯兒長成怎生樣子。但，無論如何，一定會很可愛的。她如此相信著。

東野攬過寬心的肩，看著自己的子孫們天真爛漫的模樣，知道老朋友家裡有了幾個小傢伙，未來那般久長的生命，一定都會熱鬧非凡。

……真是太好了。

他再次慶幸，霍虓能遇上這樣一個相似，這樣就能夠幸福的度過，他與寬心所不能參與那些未來。

那日幾乎是與往常一樣，寬心在院子裡聽著孫子們講著街上的趣事，然後門口有訪客來了。東野雖已年邁，仍是以平穩的步伐快速往門口而去，要去迎接不知打哪來的兩位友人以及幾個小娃兒。而寬心則尾隨於其後。

通報的門人只說了據說是一文錢的債主，但他們倆都心知肚明，是他們念了五十年的友人，總算前來赴約。許是因為心裡的想望與迫切，那自後院至前門的道路那短短幾步路於此時竟變得如此難熬。

當寬心到了的時候，東野已經和那背對寬心的男子聊起天來了。

她可以看見東野的眼中幾乎泛著淚光，那種重逢的感動並不是三言兩語可以形容。至於她，則是對上了那擁有淺色髮辮少女的視線。少女看著她胸前的香包，露出了燦爛的笑意。

瞬間，寬心彷若看到五十年前就深深刻在腦海裡的一輪明月，在那絲毫未變的眸裡。

她感覺到臉上有了溼意。

然後，她聽見自己開口：

「……歡迎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