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葉縫中的童年

》康/軒作文徵稿
》獻給爺爺

那天的午後有些悶熱。

我坐在自家屋外的盆景前，嘗試著從枝條扶疏中去找些什麼。青翠的色澤蒸發了身上的熱氣，使身心都得到舒緩。於是我半瞇眼，慵懶地前望，繼續在搖曳的綠中尋訪一些未來……又或者是過去。

天上，太陽與白雲正在嬉戲，玩著那兒時回憶中的鬼抓人。也因此，灑在四周的陽光，忽隱忽現，一下將我視線中那扇掛著綠布簾的窗子點亮，一下又將它歸於昏暗。

一直重複著這樣的規律。

所以我從葉片的隙縫中看到了那扇窗，一扇隱著個年邁且病弱的老人的窗。老人是我的爺爺──是一個有些小固執，卻非常疼愛我的爺爺。

可是我們已經好久沒有話語交流了。如果真要說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這樣足以殺死人的沉默、這樣傷人的陌生，似乎是從爺爺中風開始。

而我也在與童年漸行漸遠後，慢慢學習，不再巴著爺爺吵著要去哪裡玩；不再老是向爺爺撒嬌。……我想念著過往，然後任憑回憶隨著眼中那不明的霧花浮現，遮蔽了視線，也將我帶回從前。

年幼的孩子總是天真爛漫，還有愛玩，像我就是如此。而我的爺爺，雖然平日很威嚴，還有些古板，儼然是一位標準的傳統男性，卻總是在孫子央求的軟軟童音中化為繞指柔。

「好好好，功課寫完了對不對，爺爺帶妳去兒童公園玩。」語氣中帶著十足的寵溺，他掛著慈愛的笑容，將我抱在懷中，走向那台紅白相間的古董摩托車。那摩托車雖然老舊，卻從沒有罷工過，每次都安全地帶我們到兒童公園，再帶我們回來，就像爺爺一樣。那是一輛有著爺爺形象的摩托車。

兒童公園大概是我童年裡，除了學校，去過最頻繁的地方了吧。每個放學後的下午，和爺爺一起去。整個公園其實並沒有很大，但一小部分就足以讓我玩上一整天，所以就算常去，每次也都玩得很開心。至於爺爺，他總是站在一旁看著我玩，臉上掛著的笑容看起來好滿足、好甜，甜得彷彿可以從歲月的痕跡中擠出蜜來。

小時候，還不是很很明白那樣全心全意地傾盡所有愛來給予的感情。只是爺爺笑，我就跟著笑個開懷，從沒深思過那樣笑容下所包含，那如海一般遼闊的愛。

也許是視童年的一切都太過理所當然，於是長大後才會忘記回饋。忘記小時候，爺爺遞給自己的冰淇淋或者娃娃；也忘記，爺爺總是有耐心地付出，從來沒有忽略自己的要求。長大後才明白了自己逐漸陌然所帶來的殘忍，也才想到或許爺爺總是會在某些時候流露出寂寞，卻無人發覺。

而自己即使懂得卻也早已忘了該怎麼去接近，怎麼去給予愛……

恍惚間又回到了現在，而目光的焦距又對上那扇窗，對上窗中的人影。覺得鼻頭有些發酸，卻硬將眼淚逼回去。我深呼吸幾口氣後，揚起了靦腆的微笑。

起身向前，推開家門。

「爺爺，你有沒有想吃什麼……沒有嗎？……我剛剛在外頭看花。我們家的蘭花還開著呢，雖然已經連續開了好幾個月，卻一直沒有謝掉。」而……您的愛也是嗎？像蘭一般，不凋零。「最近家中的蝴蝶蘭越來越多盆了，她們如此欣欣向榮的樣子，也許可以讓我們家四季都看得到盛開的蘭……」

感謝您，爺爺。

感謝您賜予我一個快樂又美麗的童年，讓我如今能如此綻放光采。對您的愛我還是沒辦法大聲說出口，也許那正如同當年您對我，那總是盡在不言中的情感。但是，希望您能明白，我一直以來都好喜歡好喜歡您，也對您有著萬分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