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轉蛋 154】Follow your ste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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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已經完全地暗下來，克羅姆看了看天空，雲層很厚，甚至看不出月亮的方位。周遭只有來自市集方向的裝飾燈帶來的光源，多數是溫暖的橘黃色，其中夾雜聖誕佳節特色的五色閃燈，纏繞著白色的帳篷，像是一串心情很好的藤蔓。這讓克羅姆想到了某人的影子，唇邊忍不住彎起些許。

走進市集，一眼就能望見攤位的盡頭。也是，這鎮子很小，眼下看上去熱鬧的人潮，幾乎是全鎮子的居民與遊客共襄盛舉，才能造成這樣往來皆是人聲笑語的盛況。從右側視覺盲區處傳來了優雅歡愉的佳節歌曲，他聽見有許多年輕的聲音忍不住跟著哼起來。

「先生是昨天抵達的客人吧，怎麼沒見您的女伴？」

「她沒一起過來。我正準備買點熱的，去找她會合呢。」

克羅姆朝著搭話的人一笑。那是他們住的旅舍的老闆，對方正努力揪住拉住雀躍跳步的小女兒，不讓她擅自亂跑。昨日也是他多還有在櫃檯與對方聊了一會兒，才知道這裡在聖誕夜會有個小小的市集活動。他回去邀請了梅勒絲參加，對方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不過那張總是沉靜端莊的臉上並沒有顯露太多的興趣。

不過克羅姆可以理解，十二月一路北上，他們已經在路上聽過太多的歡慶音樂，和更多或大或小的市集。人們祝福著彼此「聖誕快樂」，即便它甚至還有近一個月才會到來。

※

「像是聖誕月一樣。」卡羅姆笑著告訴梅勒絲，「原本只是開始下雪的十二月初，加上『聖誕節』，就好像能一直慶祝直到新年。」

「年復一年，重複著一樣的事，不會厭倦嗎？」她問。

克羅姆略為停頓，他不禁想到他們持續不斷的旅行，霎時間眼前彷彿略過無數變換的風景。他彷彿升到空中，俯瞰著回答梅勒絲的自己。他說不會。

「怎麼會呢。每年都會創造不同的新回憶，哪怕所有聖誕歌都舊成經典老歌，明年一定也會有全新的歌，等著被明年、後年的人播放。食物也都是新的。佈置也是。你看那家店的聖誕樹是金色的，我們之前就沒看過，但不是很好看嗎？」

梅勒絲的視線隨著他的指尖移動，神色沒有太多變化，只是轉過來問他：「喜歡金色？」

克羅姆當時並沒有多想，點頭，說：「看著順眼。」

後來不知道為什麼梅勒絲忽然又有逛街的興致了，她甚至讓他拍下那棵聖誕樹，說留作紀念。這件事有些反常，不過克羅姆更關注梅勒絲心情好壞與否，見她心情轉好，他也沒去多在意細節。直到啟程前往下一個景點時，拍著手機裡拍下的相片，前一張是鎏金色的聖誕樹，接著則是他抓拍的梅勒絲，這才意識到自己有時候也真的是滿不解風情的。

※

其實攤位選擇真的不多，最後克羅姆挑了個賣熱飲的攤位，沖了兩杯熱可可，並拒絕攤主好心要往裡頭加一點碎冰，讓它入口時別這麼燙的建議。走路時，拿在胸前的兩杯熱可可持續逸散著熱氣，可陣陣白霧被風再次吹回臉上時卻已帶上涼意。他便想，等他找到梅勒絲時，熱可可還是溫熱的就好了。

離開市集，正打算隨便決定方向邁開步伐，眼角餘光卻注意到前方的陰影處似有什麼在晃動。定睛瞧去，又好像只是夜色看久時的錯覺。

並沒有猶豫，克羅姆就轉了向。獨自走在逐漸失去光源的環境容易使人產生不安的情緒，但克羅姆卻沒有這種感覺。

即使路上，他並沒有再看到類似梅勒絲影子的東西持續引導。

就像一個隱晦且不執著的邀請。

而他是欣然為她落網的獵物。

梅勒絲並不難找。她坐在一個看上去整潔乾淨、適合暫時落腳的路邊花圃上。這地方還可以遠遠聽到來自市集播放的音樂，只是聲音像是隔著一層膜傳過來，只剩朦朧的旋律，難以辨識歌曲的身分。他拿著熱可可，自然坐到梅勒絲身側，「喏。」像是這麼做過千百萬遍，他自然而然地將熱可可塞入吸血鬼偏涼的手心裡，後者沒有拒絕。

也許是習慣了，兩人之間不存在多餘的距離。他的外套與她的袖擺貼在一起，彼此任何動作都會造成細小的布料摩擦聲。

梅勒絲正捧著他買的熱可可紙杯小口啜飲。他並沒有問她為什麼一個人坐在這，她也沒有問他市集上的事，或接下來的打算。

鎮上的人幾乎都在市集那邊，此處雖是鎮子人來人往的主要通道，此刻卻只有他們，以及遠處一根勉強照亮地面土磚，讓他能看清她模樣的路燈。

「太甜了。」很久之後，梅勒絲開口。

克羅姆也跟著喝一口，煞有其事地同意她的評價。雖是這麼說，不過誰也沒有放下手裡的紙杯，繼續有一口沒一口地喝。搭配好像來自另一個世界的歡聲笑語，模糊又曖昧的節慶感隔著一段距離，潮水般進退。

他感覺到她的頭微微傾斜，隨後左肩上多了一點重量。不重，撓得他心頭癢癢的。

還沒來得及做什麼，鼻頭一涼，今夜第一片雪花融化在他的鼻子上。抬頭，厚重的天幕開始撒下細碎的白。他啊了一聲，說下雪了。梅勒絲依然靠著他，沒有回話。

細綿的雪灑落在花圃，灑落在兩人的頭頂、衣物、肩膀，也有些很頑皮地掉進了沒有蓋子的紙杯裡，轉瞬被已經不熱的可可吞沒。克羅姆想起剛才攤主熱心的提議，忍不住取笑手裡的熱可可：都快涼掉了，也沒逃過被降溫的命。

他感覺到她也微微抬起頭看向上方，平靜開口：「這場雪會一直下到明天。」

「你要回去了嗎？」

「喝完再走。」

「說不定喝到見底的時候，喝到的都變冰可可了。」克羅姆打趣道。

但那樣也沒有不好。

回去時市集方向還響著音樂，他們回旅舍的路上途經攤位外圍的石子路，就像在與一個具感染性、帶著炙熱溫度的火球擦身而過。參與的人們兀自歡欣鼓舞地慶祝，克羅姆將兩人的空紙杯遠遠投進為活動設置的垃圾箱，便走回梅勒絲身邊，兩人並排而行。

如同他們一路走來，路過了時代，路過了季節，路過夏天的海與冬天的雪。

時間不為一般人停留，而吸血鬼與她的眷屬會繼續順流而下。

旅途沒有盡頭，但年復一年，都會留下不會厭倦的嶄新回憶。

追隨著她的腳步。

隻言片語台。
選題：北國
標註：雨下

主題文案：隻言片語的聯想。

一開始的靈感是想寫北國女爵／時空旅行與有點遺憾和有點謎語人的「一起在人世的熱鬧之外坐著看雪」，後來覺得包裝了一堆元素但又比較接近原設，不如乾脆寫原設的北國旅行。最後因為一個克羅姆拿熱可可去找梅勒絲的畫面，採用本來這個主題會棄置的聖誕元素來寫這篇，北國的概念則相對模糊。
本篇的調性也從原本選定的〈女爵〉，轉為後來構想場景時會自動在背景響起的〈JANE DOE〉。

「簡直像是這個世界只有我們兩個呢。」
以及
「請沿著那串鮮紅的足跡來找我吧。」

最後寫了一個熱鬧之外，雖然冷清卻不寒冷的聖誕夜。聖誕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