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世界 水殊】On the way
》蛋主授權不做更名
如果不在意陽光是灰藍色的，今天是個適合自駕遊的晴朗日子。
熱度與明度都與記憶中旅遊旺季的正中午沒有太大區別，只是外頭風景被上了層冷色調的濾鏡。
哪怕待在車裡，水月也被陽光刺得瞇起眼。說實話，她已經想不起來上次放假出遊是什麼時候，連「想」本身都是奢侈。在心裡默默嘖了聲，手上卻絲毫沒有停頓，繃帶卷流暢纏繞左上臂，逐次包覆住已經止血的撕裂傷。
「喀嚓。」
清脆的剪刀開合聲似乎同時剪斷繃帶與車內廣播的沙沙躁訊，耳邊瞬間真空，彷彿連時間都在此中斷片刻，下一秒才又恢復原先的連貫。單手打的結不算好看，末端卡在手腕至肘關節間一側，從俯視角看過去，像有隻兔子躲在雪白色的土丘後，耳朵卻沒藏起來，開到底的車窗外湧進的薰風吹得它一擺一擺。
同樣被蒸騰的熱氣鋪了一臉，水月伸出剛包紮好的手，逮著壞掉的冷氣調節器上上下下扳動幾輪，面板上的冷氣圖標也沒有屈服於暴力威脅復活，無聲表達它對此刻車內三十三度的高溫愛莫能助。
「這冷氣是死了？」
「放棄吧，親愛的。」
駕駛座上的男人看著路的前方，嘴角卻不著痕跡上勾。他的手掌小幅度轉動方向盤，沿著公路動線拐彎，車子越過左前方的山壁後，視野豁然開朗，右側已經能看到海，前方則是蜿蜒的沿海公路。前後無車，對面車道也安靜死寂，長長的路上，似乎只有這輛又髒又舊的藍色小轎車還在不停奔跑。
水月對冷氣的抱怨幾乎是下意識的，外頭熱得她頭疼，煩躁地想再砍點東西洩憤。她並沒有打算得到任何人的回答，尤其是殊明特的。她幾乎是本能想回嘴，只是嘴剛張開復又緊閉，將目光從電子面板上挪開，投向右面的海。
從車子裡向外望的海景角度有限得很，遠看就像塊藍色食用色素用多的千層蛋糕，底層堆疊著沙，緊接著是不同深濃度的海，和不同亮度的天空。一般情況下，這樣連綿向遠方的景色會隨著車子往前行駛，毫無變化地持續數分鐘到數十分鐘不等。彷彿這條路有多長，海景也會被橫向拉伸這麼遠──前提是，面前的海還是人類記憶裡的那片海。
水月的黑眼睛如同鏡面，清晰映照出此刻視野前方的海水與岩岸，以及近處較淺的海裡，那塊七八公尺高的巨大沉積物。
說是沉積物，卻非那些任由人們聯想成大象、青蛙或城堡的海邊礁岩，而是足足有兩層樓高的怪物頭顱。祂的臉面向公路這頭，看上去已經死去數個月，巨大畸形的頭顱有一大半都暴露在海面上，任由海水與空氣的分界爭搶彼此佔據的地盤，參差不齊的鱗片貼在裸露的顱骨上，底下的肉塊多數剝落被海水帶走。
隨著車子往前行進變換對應的角度，很快水月便正面對上那雙褪色的瞳仁，不復生前的神秘幽藍，而是有種世事沉澱過後的灰藍色，當冷藍色的陽光進到裡面，給人一種萬物沉澱的寧靜感。
水月就這麼注視著那張腐壞破敗的臉，面無表情，甚至有些漫不經心地想，這樣的海景其實也滿好看的。
※
數小時前的記憶不受控制地倒帶、重播，視角卻奇妙地轉為第三人稱視角，水月看到自己提著長刀衝向前，猛地砍斷正拽著戰鬥員往地下室而去的溼黏觸手，卻在與觸手糾纏著且戰且退，拖人向後撤時，沒能避開突然自左側破牆而入的巨大蹼掌，若非殊明特從後方以火力壓制擋住祂半秒，怪物尖銳的指甲就不該只是劃破她的上臂，而會像切生日蛋糕那般，輕鬆扯下她整隻左臂。
即使如此，她血流如注的左手依然死死扯住自己剛救回來的戰鬥員後領，帶著人側身險險閃過拍下的蹼掌，在無數碎石亂濺中，反手把長刀精準貫穿蹼掌和地面，在遠方高處傳來的高亢嘶鳴聲中把拎著的戰鬥員換到右手，趁怪物收手的極短間隙快步回撤。
救回來的戰鬥員兩腿都被觸手絞碎，不過人還活著，水月將人丟給隨行醫療班就要回頭支援，還來不及轉身，殊明特已經毫不客氣地抬腳，把她也踹到另一個空著的醫療擔架上。
「急著投胎嗎？」水月聽見他沒好氣地說，隨後聲音轉遠，對著另一個方向喊，「任務完成，三十秒收拾完，立刻轉移。」
殊明特開始指示戰鬥員們向外撤，憑他們手頭上的武器根本對付不了外頭那隻偷襲水月的巨大型態，而既然得調用大型移動炮台擊殺巨大型態，正好能連下方地下室整巢觸手型態一起燒乾，省了他們清剿的工夫。
身為一線支援要員，水月第一時間便被用上最好的特效藥，只是還沒來得及包紮，他們又接到另一地的緊急求救任務。水月抓著還沒給自己用上的繃帶，轉頭大步追上殊明特。
※
祂們從海中來。
某一刻，當人們抬頭時，忽然意識到陽光變成灰藍色的。同一時間，數以千計奇形怪狀的深海怪物上岸，很快蠶食鯨吞絕大多數靠海的城市，一時間四處都是絕望的災報。
弱小的怪物潛伏在黑暗裡伺機而動，強大的怪物則毫無顧忌踏平街道。即便各國軍方即時組織反擊的隊伍，死去的人還是遠遠多於救下的，地球上的人口數高速銳減。
到數年後的現在，全球僅剩十億人，多是原本就住在內陸的，少數存活下來的沿海居民紛紛內遷，政府在離海很遠的地方建起類似防波堤的防禦工事，終於減緩怪物入侵的步伐，也逐步培養起人類方的反抗力量。
在軍方、科研院與海洋生物學家等的努力下，人們發現一件事，雖然海水環境能夠給怪物帶來力量上的增幅，卻也可以抑制祂們屍體對環境的污染。活著的祂們在海裡時代表著危險；相反地，死掉的祂們在海裡很安全。
沒有人想和這些怪物在海裡戰鬥，但等殺死祂們之後，無論如何都要將屍塊送回海裡。不用太深，淺海就可以。如果屍塊的形狀剛好，有時候看上去會像是岩石塊，或者擱淺的鯨豚，一如稀鬆平常的海邊風景。
海洋存在阻斷輻射的能力，原理科學家還沒研究出來，只確信和海水成分有關。但僅僅是海水還不足夠，必須是「活」的海水才可以。更精確點定義：是必須與地球上任意海洋相連、受潮汐影響的海水。
祂們從海中來，最後又回歸於海。
或許這就是海上的怪物頭顱反而讓人安心的原因？又或者，在一場狼狽的戰鬥後，看著手下敗將的屍體在遠處腐敗，哪怕不是自己殺的，一樣能夠平復心情，讓人能更有動力迎接之後的戰鬥。
不知何時梗在水月喉頭那股氣忽地散了。
遠處海潮的聲音和身後某人隨著廣播輕哼的曲調同時拍打上耳膜。
車內廣播的訊號還是不穩，沙沙的雜音中，勉強擠出一首有些耳熟的歌曲，水月不禁將注意力重新放回車內。歌曲的人聲很模糊，連歌手是男是女都難以辨認，更別提歌詞的內容。可殊明特也不在意，正跟著旋律輕輕哼著。他的側臉輕鬆得像是他只是駕駛著車，準備往赴海邊渡假小屋。
後座被安全帶固定在椅背上的狙擊槍盒隨著行車晃動，與躺在座椅另一側的刀具收納盒撞出喀喀噹噹的聲音。在破舊甚至破洞的座椅布上，有種難言的廉價感。
水月想知道還有多久會到，又不爽開口問殊明特，默默從上衣口袋裡掏出和這台車格格不入的智慧型手機，自己輸入目標地址查詢。
※
藍色小破車在海岸線上又跑了一個小時，當左前方終於能看到丁點城市的影子，音響的訊號好像也跟著轉好，一段曲風明快的歌聲為燥熱的車內帶來一股生氣。
A good car driving without words
（一趟好的自駕遊不需要交談）
Let the speed higher than freedom
（讓車速超越自由）
Subscribe podcasts from world to universe
（訂閱世界和宇宙的播客）
And Listen
（聽吧）
Just Listen it on the way
（就聽著啟程吧）
水月沒聽過這首歌，但它應景得恰到好處。她沒來由地慶幸，雖然冷氣壞了，但感謝這台破車的車載音響依然健在。海上的怪物頭顱早已被車子遠遠拋到後方，窗外景色回歸平淡幽藍，連殊明特哼唱的聲音聽上去都有幾分愉快的慵懶。
就像他們此刻並非趕赴戰場，而是真的在自駕遊的路上。
選題：海岸公路一側的風景
標註：科法協事務處專員
主題文案：隻言片語的聯想。
今年第一篇文！（？）鼓起勇氣開台後才發現原來只要有交期限制，靈感就會自動產生，十分神奇 XD
蛋主的選題出自當初給第一台公河台準備的 tag 集，原本應該會是個假日自駕遊海邊散策的主題，但當主角是水月，她從車窗往外望的風景就變成這樣（這樣）
中間關於世界觀背景的敘述是在第一版靈感碎片就有的，雖然是背景敘述，但如果不寫，怪物頭顱在海裡就不能是安寧的風景。大概是這樣，以 DZ 標準中間一段不算字數，於是成稿時很自然有了早晨另一場戰鬥的溯回。
比較有趣的是末尾的歌也出自第一版。自駕遊的路上水月並不想跟殊明特講話，這首歌是為了讓水月有理由在副駕而不用和駕駛說話。而稍早的戰鬥成了不想講話的原因。所以她選擇看海，聽車上破爛的廣播，還有一首告訴她不和同車人聊天也很好的歌。這首歌她沒聽過，世界上應該也沒有其他人聽過。
當然，其實由於他們是在兩個靠近的戰場移動，車程大概一個半小時，也不算太長。
簡易世界觀
被深海舊神眷屬侵蝕的現實世界，沿海地帶覆沒，雖然可以大型武力壓制眷屬，但眷屬數量過多，目前呈現僵持局面。一些小海島國家在第一波攻勢中覆滅。
此後數年，各國皆培養一批前線戰鬥員，其中有少部分是像水殊這樣的支援人員，擇選標準是意志力強，對眷屬的精神污染有一定抗性。他們幾乎時刻都在前線奔走，主要任務是救援以及取回沿海失落地的重要物品和資料。
怪物
舊神的眷屬（低級）。常見有 ¹ 巨大型態（形若故事裡的海怪，約五六十公尺高，大樓破壞者、外皮堅硬覆有鱗片）、² 觸手型態（形似海葵、海星，品種不一，繁殖力強，會在潮濕陰暗處築巢，進食時會將獵物體內骨骼碾碎後拖回巢內）、³ 類人型態（形若魚人，智商高於前二者，體表局部有鱗片，可以模擬獵物熟悉的聲線發出求救或打招呼的簡短語句，會將人帶往水邊溺斃）等等。眷屬活著時在海裡力量有不同程度增幅，但死亡後的屍體只有在陸地上會造成輻射污染，回歸海洋則會呈現安定狀態。
失落地
早期不處理任由怪物屍體在陸上腐爛，導致沿海許多地方被嚴重污染，形成災變區，其中已經無法淨化的地區稱為失落地。長時間停留在裡頭的生物高機率會異變，甚至眷屬化。等於屍體可以增加眷屬在陸上的領地。
一線支援要員
因為上岸的只有低級眷屬，對人類精神污染的程度還算有限，算是不幸中的萬幸。即使如此，戰鬥員仍可能因為近距離接觸眷屬，在疲勞或沮喪悲傷等負面情緒下遭受精神污染，此時若不隔離調養而繼續待在一線，結局會是肉體崩壞而死亡。因此大多數國家官方的戰鬥員皆為輪班制。 此外亦設立特別機動部隊，即一線支援要員。裡頭的成員擇選標準為意志力強韌，即使長時間近身與怪物戰鬥，精神上也不會動搖的戰鬥員，協助支援第一線各處救援與險地的資源回收。是少數能夠在隔離裝備協助下進入失落地而不會出現眷屬化特徵或其他異變的人類。
但意志力這個項目很難數值化，也無法從生物學角度把握特徵，他們的擇選條件是由現任一線挑選適合的學生，實際帶往戰場確認適性。有許多人在最後關卡「失落地」任務被淘汰。
（本篇編號：1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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