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轉蛋 141】北境之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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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促的腳步聲自高塔底部響起。此處高塔約莫有七八層樓高，可午夜靜寂，哪怕是腳下數十公尺的響動隱約含糊，對於位在高塔頂端的男人依舊十分清晰。更何況，他卻是自那沿著階梯蜿蜒而上的跫音中聽出幾分心切，他能夠感知到，那清脆不絕的「喀，喀，喀」聲中，是向著自己的擔心。

果然，未待來人攀登至塔頂，尚留有一半的距離，他已能聽到少女氣喘吁吁，間或夾雜幾聲軟綿綿的咕噥：「真是的……怎麼又……這麼遠……好找……」

此處是北境的哨望塔。

離統領此處的公爵府不遠，步行卻也是要在雪地裡讓忠誠的雪橇犬拉上近半小時，除了公爵大人以外，鮮少有人會來。塔裡無雕飾，亦無家具物事和便利法陣，甚至無照明器具，樸實得有如荒廢之地。

公爵府沒人知曉公爵大人為何鍾愛這處，每月總有幾天要待在塔頂，靠窗而立，任遠天拂下的皎潔月光自窗口而入，將他身影拉長於灰泥鋪造的空蕩地面，形成一道孤寥的風景。

只是片刻後，有毅力的來訪者喘息著爬上塔頂，人未到，手提油燈的暖黃光芒先一步侵入，隨後是那頭明亮的金色秀髮，還有那雙真摯而溫暖的眼睛。

「希爾大人！」

這聲呼喚猶如寂冬中喚醒萬物的驚雷，霎時驅散塔頂終年聚集的無盡寒冷。尚不待希爾回應，少女──艾芙已快速跑來，她是那般著急，身上厚重斗篷還簌簌散落來時路上積攢起的少量飛雪。希爾一看便知，艾芙怕是不顧外頭正在下雪，從溫暖的公爵府出來，便駕著雪橇橫越雪地，抵達哨望塔後甚至沒空去抖落斗篷上的涼意。

他終是自窗邊移動，迎向少女，手指輕揚間，控制極為精細的魔力便將對方身上的碎雪與寒意一併抽去，見她臉上氣色轉好，才不著痕跡收手。平時艾芙倒是心細，總會在察覺他的舉手之為時甜甜微笑，誇讚希爾體貼，此刻或卻是只專心在手上聚攏的暖黃光芒。

只見她雙手包覆成鬆垮的球捧在胸前，類似祈禱姿勢的變形，一陣暖和的鵝黃色光芒從掌心誕生，緩緩壯大，直到填滿合掌間預留的空隙。

「好了。」她淺聲呢喃，捧著那顆新生的光球，仔細送入希爾的胸口。

希爾雖未明說，卻在這一刻悄悄鬆開總是擰起的眉間，任由對方的治癒魔法暖暖浸潤早已習慣讓詛咒凌遲的精神。

世人皆知，司掌北境的公爵大人希爾·雷文因甫出生便天資卓絕，乃是整個王國中最優秀的魔法師，成年後更是鎮守北方邊境，多次帶兵阻攔極北之地魔獸侵襲，受王國人民敬仰。只是此公爵大人性情陰鬱，在戰場上殺敵亦是凶猛狠辣，卻是讓人又敬又怕，到了成家年紀卻依然孤身一人。國王有意張羅，數次讓仰慕或想攀附公爵的貴女以培養感情之名到公爵府小住，結果或是交集甚少、或被公爵陰晴不定的脾氣給嚇退，一年下來，貴女們社交圈裡口耳相傳，敢來嘗試之人趨近於無。

最後去往北境之人便是艾芙。

希琉斯家雖早已沒落，身為末女艾芙卻是被嬌養長大，出生時春暖花開，更有難得的治癒系魔法天賦。之所以會想去往北方，實則因家中兄長曾支援過北方戰場，當時專注拼殺，沒注意自身被魔獸群圍攻險些喪命，卻被公爵救下。回來的哥哥或許是想讓幼妹增廣見聞，詳細說了此次參戰的凶險，也著重誇讚那北境的最強魔法師，說是人長得帥力量又強大，也讓艾芙心生嚮往。

這會兒自貴女茶會口中聽聞北境公爵窮凶極惡、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傳聞，竟與兄長形容南轅北轍，決意要親自見上一面方知真假。

初次見面是個無盡的雪夜。

自南方來的隊伍在途中因意外耽擱，晚了半日才抵達。本該立即前往公爵府，途中卻心生感應，順著體內治癒魔法的指引，找到一座獨立於雪夜的高塔，仰頭時無意間對上塔頂那雙隱於黑暗中的紫色眼眸。

恍然中一眼萬年。

今夜也如初見那晚。

艾芙在公爵府找不到人，果斷裹上披風就出了門。北境的夜風刺骨，她雖不適應，卻心焦沒見著的那人。一路奔波，踏上塔樓向上攀升的迴旋階梯，每次喘息皆逸散茫茫白霧，雖感覺到冷，卻沒有因此停住上行的腳步。她感應得到，那人就在塔頂。心中難免有幾分埋怨，怎麼深夜還跑出來這麼遠，害她一陣好找；同時心裡也有更迫切的念頭，她必須找到那人，替他驅散伴隨天賦而來的詛咒，再晚怕是又要偷偷頭疼了。

不覺間滿心擔憂。隨著相處日月增加，從一開始推翻傳言，熱心為公爵治癒積年沉痾；到後來知他表面冷酷卻心思細膩，總忍不住要貼近對方逗弄；如今已是認真將對方當作重視之人，關心著他身上的苦痛，希望能多少替他多減輕些負擔。

數次鵝黃光球在艾芙手心浮現，又送入希爾體內，已讓艾芙頰邊佈滿汗水，消耗許多。希爾便握住她的手腕，緩聲讓她停下。

「感覺好多了嗎？」艾芙乖乖住手，面上仍有些過度壓榨魔力的恍惚。希爾便拿出手帕，細細擦去那些汗。

因著魔法天賦與北境公爵的責任，他總立於旁人無法企及的高度，也習慣那處稀薄空氣與理所當然的孑然一身。萬萬不會想到，在某一天，來自南方溫暖的春日會為他奔赴而來，為總是死氣沉沉的白色大地帶來暖意。

一開始，他自然只是看中對方稀罕的天賦才讓人留下。過於不是不曾找過有治癒相關能力的人為自己治療，效果卻總是差強人意，與自行忍受也不差多少，只能勉強遏制繼續惡化。艾芙的魔力卻是不同，雖每次只能消除些許，卻能讓長年緊繃的精神得到片刻安寧。

他不願過度依賴，並不常讓艾芙安撫，只將她當成救命良藥，偏偏對方好似總能看出他的狀態不佳，主動追著他治療。事到如今，他卻是開始覺得──

「妳是為了我而出生的。」

話語方出口便彷彿真理般篤定。放下帕子，這次撫上少女臉頰的是男人修長，乾燥微涼的手掌。

艾芙尚有些恍惚，騰出空的手卻下意識抬起，捧住希爾覆在自己頰邊的手掌，臉頰泛出淺淺粉紅。

正要開口，卻聽遙遠的南方傳來王國首都大鐘塔的鐘聲。

「咚──」

這鐘聲被施加魔法，會在聖夜的午時送到王國每一片土地上，悠遠綿長。告訴所有人民，被大魔導師庇佑的一年又將過完，接著便要迎接新的氣象。於是本該脫出而口的話語在喉間一滾，變了模樣：

「希爾大人，聖夜愉快。」

希爾莞爾，替她將耳邊碎髮勾至耳後，回答：「聖夜愉快。」

塔外，雪花片片飄落，如北境特有的無根之花綻放於夜空。

塔內，兩人相互依偎，不知何時十指交扣，誰也不覺得冷。

文換圖。
標註: 年末的舒芙蕾 *我在現場我作證，他們超甜*

再次感謝交換友大恩大德，最後分組配對化險為夷，寫得非常開心。題目則出自原本要開的冬季快閃台，其中一題「雪國邊境」之可能分支：韓漫很愛的北方大公（？）
聖誕節主題的原因，一開始就決定寫高塔午夜遠方鐘聲，後面補足了 paro 的前因後果，將背景設定直接在文中消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