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習作】想牽妳步上紅毯那一端

》早安。

今天凌晨的時候，她寫了一長串的訊息給我。

她寫：

我曾經喜歡過男孩子，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真的那麼喜歡妳。
我媽用心寫了一百條不該喜歡妳的理由，今天她贏了，我想我也被說服了。
我或許真的沒有那麼喜歡妳。
妳沒有不好，可是我們在一起真的好嗎？
如果傷害妳我很抱歉，但我想不到繼續的理由，這樣的我也不值得妳喜歡。

訊息是用line傳的。

上個月我們曾經聊過用line請假很不正式的問題，那時候她也認同我。沒想到我今天會看到她的分手信（應該算吧）也是從line的那頭草率傳過來。我覺得很莫名其妙，也很生氣，但當下我只是漠然地看著這一切。漫長的一天已經結束，所有結果塵埃落幕，哪怕要掀起波瀾，也是明天以後的事，現在的我已經很累，連質問她的力氣也沒有。我任由訊息已讀不回，把手機塞在離床最遠的角落（那是個洗衣籃，堆著這一週還沒洗的衣服），重新走回床邊，躺下，強迫自己閉上眼睛，選擇眼不見為淨。

可一直到關了燈合上眼睛，我依然忍不住思考，為什麼她甚至不肯等我回去，給我一個正式的分手？

當然她那寫一百條理由的母親或許會告訴她，我們在一起並不符合程序，沒有開始，又哪來的結束。她當然不用跟我分手，因為兩個女的並不能交往。我不配得到完整結束關係的權利。

當這個想法劃過腦海，謝天謝地我並不想哭。

這段時間為了一個可以期待未來的奔走，對抗多少反對的聲音，以及各種無稽之談，至今日聽聞各地災情層出不求，晚間揭開從一開始就相差懸殊的票數，太多的失望早已拖垮曾經抱持著期待的靈魂，雖然知道最絕望的時刻遠遠尚未到來，卻依然為此耗盡了力氣。

我們的戶籍地不在一塊，昨晚我選擇下班後連夜座車南下時，便與她在車站分別。當時我看著她嘴角那明顯的梨窩，心想，哪怕面對全然的頹勢，我也不想放棄任何一絲能正大光明與她綁定人生的機會。我躊躇滿志，挺起胸膛，告別她，回身走上返鄉爭取權益的列車。

現在想起，居然還對她親自來送我一程感到些許的安慰。

後來腦內曖昧回放了幾年間交往大小的事。

誠如她信裡說的，她曾經喜歡過男生，只是答應了我的追求。我們很少有機會深入交流，很多時候都是相互慰撫，交換呼吸。她特別喜歡我吻她的耳垂，她說那很像金魚啄吻灑落水上的飼料，帶著點飢餓感與填補空虛的虔誠（我有點忘了她原文說了什麼，這是美化過的版本）。

我已經很累，甚至是只要有人突然破開我的房門，用力給我一拳，我就能睡到地老天荒的程度。可不知道為什麼，在不開燈的房間裡，我閉著眼睛，想起的卻是前前後後這種毫無意義的回放。有些讓我覺得自己很愛她，有些無從理解，讓我像個觀看電影的路人。

我一面努力培養睡意，一邊想，「啊，原來我很喜歡她。」又一邊想，「會不會所有的幸福都只是想像出來的畫？」

同性戀不該擁有婚姻。反同團體這麼說。

我好想大聲反駁，要他們看，被他們拱上神壇的婚姻兩字裡沒有男的，只有兩個女人，連中文字都要我們相守到老。

她媽媽可以寫一百條理由讓她突然就選擇離開我（當然，或許還有這次公投壓倒性的結果），可是明明我也可以。

我明明也可以寫一百首情詩給她。

我在床上輾轉反側了一個小時。我的瞌睡蟲想不通我為什麼還不睡，我自己也是。她現在或許早就進入夢鄉，如果我願意放過她，幾年以後，我會成為她夢中雲淡風輕的過客。或許她會願意在某些夢境中，短暫地與我再續前緣，但那些都是以後的事了。

瞌睡蟲撂不倒我，我便決定毅然決然去角落撿回我的手機，多看一點能夠刺激我思考的文章。我回應了許多各式各樣的聲音，支持我的、反對我的，真正絕對中立的，還有被打擾得厭煩到自稱路轉黑的「原中立人士」。和不同的聲音對話很消耗毅力，我在這段日子裡做過不少，試圖用平穩的態度爭取支持，也嚴厲譴責激進的隊友。爭取世界寬容我微不足道的愛情，我也渴求同樣嚮往自由的聲音，不要忘了應該堅持的尊重與平等。

感謝周遭的人足夠溫柔，將我養成一個被傳統觀念排擠，卻依然能自然呼吸的女孩。才讓我能在面對反對時，哪怕難過，也依然堅信著可能性與希望。

或許是適當的文字抒發能夠減輕壓力。

思緒活躍了一兩個小時，總算能在最後一個選舉結果出來前，用疲勞砸昏自己。

明天開始還有許多事情要做。

有些事情乍看暫時落幕了，留下的卻非只能回頭的絕路。

還遠遠不到放棄的時候。

(Not) Fin.

想要幫妳設計喜帖，設計相片書，設計背板輸出，製作婚禮影片。
我想參加妳的婚禮。
很想很想。
想看到妳喜歡的那個人，為妳穿上婚紗的那一天。


和妳走在半夜的街上，暢談一切的渴求與不公平，設想理想的溝通、競爭，與成敗。
我不想看到妳失望。不想看到所有與妳一樣期待著的，溫柔與善良的人失望。
夜已經深了。
妳睡了，並且不知道我在做什麼。妳只是訝異，我為什麼意識早已昏沉，卻選擇打開電腦。
我有想說的故事，是因為我有話想對妳說，卻不想親口訴說。

我希望妳能活在一個溫暖而自由的世界。
希望妳能擇妳所愛，不受阻礙。

今天暫時落幕了，明天以後，還有得努力。
我們在黑夜裡見證了自己的渺小，金錢的力量，還有許多互相傷害的話語。
可是我們依舊期待明天，心懷希望。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