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界戰線 札雷】Time Traveler-15 (完)

》「好好好,(糖)加好加滿。」(by 老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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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Time Line


「恭喜你,檢查結果看起來良好,沒有任何項目的數據超標……不過,就和我們預測的一樣,你的血液成分樣本,依舊和前三個月保持高度的一致。」

女醫說完從螢幕移開視線,將列印好的單子交給雷歐。

「這樣子……該說是正常嗎?」雷歐問。

「可以說正常,也可以說是異常。只能確定你是健康的。」露西亞娜回答,「這麼說好了,一般人根據每天飲食、活動、代謝以及心理狀況的不同,都會影響各項數值的表現。哪怕是生活高度規律的人,在這麼詳盡的全身檢查中,也不太可能會得到你這樣全數據幾乎一致的結果,肯定有部分項目會出現小幅度升降。可你這半年來五次測量報告比對下來,每次的各項誤差都在小數點後,就像展示儀器檢測相同樣本時會出現的誤差值。」

女醫回頭瞥了眼螢幕,「你這五份紀錄,相當於百分百吻合。」

雷歐聞言捏緊手中的數據紙。

「雖然憑藉這幾次的檢查恐怕就已經能說明你要的答案了,但我還是建議你未來半年內繼續追蹤檢查。」雷歐點頭後,露西亞娜沉默一會,才忽地感嘆:「如果有『那』之前的紀錄,比對會更有意義……真是,明明你進出我們家醫院的次數如此頻繁,卻沒相關數據可調用。」

雷歐回以赧笑。他過去確實時常工傷入院,卻多半是外傷。雖然每次住院前也會有簡單檢查,檢測的卻多是基礎項目。以前雷歐對此也不知甚解,可這幾次全身檢查下來,自然知道不同項目分別對應不同的檢測儀器,光是抽血分析就有數項,抽三四管血都還只是基本;最後要拿到一份詳盡的報告,超音波、X光攝影、核磁共振,瑣碎的檢查關卡往往要耗上半天──這還是走了VIP通道加急件才能這麼快。

可雷歐以前壓根沒想過要花一筆開銷在全身檢查上。一開始是窮,後來是他始終幸運地保持健康的身體,既然沒出現什麼病痛或病徵,自然就無視了未雨綢繆的必要性。

所以,雷歐實在沒法提供「生前」的數據,讓露西亞娜醫生與「死而復生後」的數據做比對。

說是「生前」,是因為距今七個月以前──今年四月的尾聲,雷歐納魯德在與複數血界眷屬長老的戰鬥中失去了生命。雖然本人在一周後奇蹟地「死而復生」,卻不是一般意義上的「復活」。自那之後,雷歐納魯德擁有在不連續的時空中跳躍的體質,且根據這段時間裡在幻界醫院留下的檢查報告──雖然雷歐在「死後」七個月內每次時空跳躍的記憶是連續性繼承的,身體本身卻不是。每次任務,哪怕是擦傷、瘀青,以至於需要微型手術縫合的創傷,更甚者是衣物配件的損毀,全都會在下一次跳躍時「清空」。彷彿是換了一具新的軀體,來乘載上一個人的記憶。

不知是哪位偉人曾經說過:人生就如同一場真人RPG。只是多數人若無法一命通關,就等著迎接永恆的 Game over,現在的雷歐卻像RPG遊戲的主角一樣,擁有讀檔後滿血滿魔的權利。

「那麼,如果把你的手切斷……」露西亞娜突然開口,雷歐下意識打了個冷顫。還沒來得及回應,又聽她自言自語道:「大概也會長回來吧。」

「……果然醫生也這麼想嗎?」雷歐吶吶接口。

露西亞娜點頭,「根據你先前所說,在死掉的瞬間開始第一次時空跳躍。我個人猜測,在那之前『祂們』早就有所準備──」

十年前,紐約崩落。中央開了個深不見底的虛洞與異世界接合,奇形怪狀的異界生物大舉入侵人類世界,熟悉的地圖重新改組,街道上群魔亂舞,巨量人類在當晚邁向死亡,留下文明社會難以想像的慘象,也造成全球一時的混亂。

往後數個月,所有新聞台都大篇幅二十四小時報導這個超常都市的一舉一動。再後來,幾乎花了整整三年的時間,紐約崩落造成的恐慌效應才趨於平和,世人不再惶然無措,開始能夠冷靜看待來自異世界的住民與科技;而原先被稱為紐約的地方,新舊居民訂定新的律法,開始相安共存,逐漸形成現在稱為黑路撒冷區的世界熔爐。

對於一直在關注著人類世界的上位者而言,這毫無疑問是從人類記事以來最大的事件,祂們不可能會錯過。觀測這段如此重要的歷史,更是需要一個擁有足夠能力在黑路撒冷區生活的角色。

可他們最後卻讓一個位於食物鏈最下層、隨時都有可能在街道間喪命的普通人擔當這個崗位。是打算改變決策,將觀測黑路撒冷區的義眼所有者視為可拋式望遠鏡?又或者,祂們選擇雷歐納魯德‧渥奇,是因為這個平凡的男孩子身上,擁有什麼不為人知的過人之處?

「原本,觀測者的死亡對上位者而言已是常態,祂們從不干涉,恐怕也是不希望純然的觀測,大幅度影響人類歷史行進的軌跡。畢竟,一旦從旁觀的角度變成主導,事情也會變得無趣吧。

「然而,雷歐納魯德,你是被祂們選上、獨一無二的存在。我想,你一定讓祂們見識了無窮的可能性,才讓祂們做出判斷:祂們必須留下你,哪怕打破一直以來的某些原則。」

露西亞娜深深地凝視雷歐一眼。

「合理推斷,即使今天你因故失去了生命跡象、肢體殘缺不全,甚至屍骨無存──也有很高機率會以你手上這份數據,在你下一個該往赴的地點醒來。」


走出診療室時雷歐還有些恍惚。他慢吞吞走向醫院大門,還有幾步路,在外頭等著自己的前輩看見他,熄掉手中的雪茄,快步迎上來。

「檢查結果如何?」札布問。

「和前幾次一樣。」

「也是吶。」札布抓抓頭,扭頭往外走,「抱歉,五分鐘前接到斯塔費茲先生的電話,臨時得和那條魚去阻止幫派火拚,總之先上車,我先把你載回事務所。」

「既然札布先生要忙,我自己坐電車……」

「啊,沒事。」札布快速打斷他。他顯然很受不了雷歐說這種要離開他視線範圍的話。一會沒聽到雷歐回應,他疑惑回過頭,見雷歐還站在原地,拉長臉過來拽他,「……走啦,我順便也得去事務所接魚類,又不全是為了載你。」

雷歐被他拉著走了幾步,冷不防開口:「露西亞娜醫生也覺得我會再一次活過來。」

札布微乎其微地一頓,但沒有停下腳步。

雷歐又繼續說:「就算斷隻手,應該也會像壁虎的尾巴一樣長回來──」

「那又怎樣。」

雷歐張了張嘴,又聽札布說:「我警告你哦,最好別想那些無聊的事!」

「哪裡無聊!上次那道傷札布先生也看到了吧!好,平時擦傷,或者衣服的裂痕不見就算了,那次的傷可是深得見骨,還不是沒留下來!」

札布終於停下腳步,扭過頭來。

「少跟我提上次的傷。」他壓低聲音抓緊雷歐的手腕,「那次要不是你不要命去擋,傷根本不會出現在你手上。你還敢提?」

「我如果不擋,那道傷就會在你臉上!」

「那又怎樣。」札布哼笑,「所以你就這樣,抱持傷口都會復原的草率態度,替你的護衛擋傷?你以為誰才是戰鬥員,是誰准許你站到戰鬥員前面?如果今天你的手就這樣斷了,卻沒如你的想像復原,誰要擔這個責任?」

「我擔!」雷歐立刻搶答。

札布瞪大眼,被雷歐打斷後他還想說什麼,卻一時堵得說不出話。雷歐當然不給他繼續反駁的機會,「札布先生,再不走傑德先生就得等急了,我們最好在史帝芬先生打電話過來前出發吧!」趁著札布還轉不過來,他用力抽回自己的手,掠過札布,大步朝停車的地方走。

回程兩人皆是無話。

抵達事務所,札布手插在褲子口袋,喊了傑德離開,便又一語不發地推門出去。雷歐看著被傑德帶上的大門,心裡還有些鬱悶。他當然知道札布想表達的意思,可那又如何?哪怕今天他真做了錯誤的決定,那終究是雷歐納魯德自己需要承擔的責任,總不會要札布來負責。

興許是他站在門前太久,頭頂忽地一重。

緊接著就聽到熟悉的聲音在上方響起:「這種安心的落腳感……沒錯,和之前的雷歐一模一樣。」

「……雖然我確實是去醫院做檢查,但可以不要用別人頭頂的舒適度來評斷一個人的真假嗎?彷彿我的頭髮才是本體的說法,有札布先生一個人就夠了。」

「唉呀,」珍輕掩嘴,「你們吵架了?」

雷歐悶悶回應:「也不是……」

「給你個忠告:別和那種人計較,會拉低智商的。」

還是一樣,萬般誠懇地說出很毒的話啊。雷歐抽動嘴角,「別這樣,也不能算札布先生的錯啦。」

「管他的,」珍輕哼,「當他錯了就好。」

雷歐微微苦笑。剛才和札布鬧僵時還沒覺得自己哪裡做錯,被珍這麼一說,卻覺得自己頑固過頭。札布畢竟是好意,更何況雷歐的衝動雖有一定保險,卻不能保證百分之百平安無事。

假使自己真的丟失手臂,又要叫被保護的札布如何自處呢?

他現在就已經夠麻煩、夠愛鑽牛角尖了。

雷歐無聲嘆氣,現在的他只想放棄思考在沙發上當個廢人。他沒再回應珍,垂頭喪氣地往沙發區走,等他坐下來,發現索尼克正巴住他的額頭擔心地垂頭看他,才發現珍不知何時已經離開了,取而代之是音速猴小朋友。他拍拍索尼克,又聽眼前「叩」的一聲。

他的視線前方出現一隻端著熱咖啡的手。

「請用。」吉爾貝特微微欠身,輕巧地在他面前的桌子放下一杯剛煮好的咖啡。

「和雷夫洛先生吵架了?」

……真有這麼明顯嗎?連續被兩個人問了類似的問題,雷歐總感覺有些彆扭。

「不是,只是他單方面生我的氣。」他想了想才說。

其實以往兩人「吵架」也多半像這樣。也不能算吵架,只是把對彼此的不滿說出來,很多時候都是其中一個生另一個的氣,而對方覺得沒什麼大不了。事實上,那些事也多半無傷大雅,沒多久兩人又能釋盡前嫌,一起出任務、吃午餐,打混摸魚。

「那麼,肯定很快就能和好如初吧。」吉爾貝特笑著說。

雷歐也是這麼想的。

不如說,他剛剛之所以會在醫院外對札布說那些話,正是因為他想解開兩人間的心結;只是弄巧成拙,再次激起札布的怒火。

小學生就是麻煩。雷歐簡直無奈。

「噢、對了,」雷歐抬起頭,老人和藹朝他一笑,又接著說:「如果雷歐納魯德先生有什麼其他困擾,請您記得,這裡有人願意陪您聊聊。」吉爾貝特直起身前朝他眨了眨眼,「畢竟,也算是半個前輩呢。」

雷歐慢半拍地道了謝,懵然地端起桌上的咖啡。那杯曾經被雷歐納魯德用浮誇語句上天下地稱讚過一輪的咖啡,今天也依舊是人間少有的美味。非常溫暖,彷彿具有安撫人心的神奇魔力。

他喝了兩口咖啡,才會意過來吉爾貝特的意思。若提到「不死者」,這位優秀的萊因赫茲管家當然能算是雷歐的前輩──而現在,恐怕雷歐也能算是「不死者」的一員了。

除了吉爾貝特和珍,組織內大部分幹部也都知道雷歐這幾個月的活動。若是休假恰巧碰上幻界醫院從異界上浮,雷歐便會趕著去做檢查,目的是應證自己所使用的「身體」,是否在每一次旅行後,都會完全更新回原樣──是否就算遭受致命傷,也能以最好的狀態復活。

結果與雷歐的猜測八九不離十,這次他重新與神明簽訂契約,確實有一部分偏離了人類。

雷歐小口啜飲著咖啡,漫不經心地想:而在他抱持這樣的心態替札布阻攔危險的時候,他甚至連正常人類規避危險的本能都失去了。

就像在玩遊戲一樣。由於遊戲可以輕易地存檔、讀檔,玩家們為了發掘遊戲劇本的更多可能性,在做犧牲、送死、殺戮等各種偏激決定時都能不假思索。因為,即使做錯事,仍存在無盡的轉圜餘地。假使雷歐納魯德逐漸將這種苟且視為平常,他將無法在關鍵時刻做出正確的抉擇。

「……但我又不是那個意思。」雷歐小聲咕噥。

是沒錯,那一刻雷歐腦裡確實快速閃過,犧牲一隻手應該也會復原的念頭。

可當時佔滿他心思的,是個更簡單的想法。

他見不得札布為了顧自己周全,甚至無暇分神去擋他原本可以輕鬆攔下的攻擊。那道在雷歐手臂上劃下二十多公分的深刻刀傷,若是落在札布臉上,說不定會永久性奪走他一邊視力。

權衡之下,雷歐才會認為犧牲自己的手臂是當下的正解。

然而札布壓根不聽他解釋,那天也好、今天也罷,說起這個話題就擅自炸成一片地雷田,活像那天劃開的不是雷歐手臂,而是札布珍藏多年的小豬撲滿。

「明明今天去醫院確認這件事,也只是想讓你安心而已啊……」

怎麼就這麼難呢。



「──我說完了。那麼,你又是怎麼想的?」

就在稍早,問到自己想知道的答案,札布怎樣也無法冷靜地待在這裡,說要去抽根雪茄靜靜,人就跑個沒影,這讓幾分鐘後拿著札布的錢買回三人份午餐的小雷歐相當無措。橫豎大小兩個雷歐吃午餐也是閒著,雷歐就將方才與札布談話的內容告訴過去的自己。

與札布截然不同,小雷歐聽完整件事,都沒什麼太大的反應。在雷歐問他怎麼想的時候,他只是抬起頭,茫然地看著那張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臉,聳了聳肩,「嗯……可能因為還沒發生,沒什麼實感吧。而且如果我死了……不,也不算死了──『變成這樣子』,要是能繼續保護夥伴,家人也好好活著,我……說不定會因此慶幸吧。嘛,這樣說可能會被札布先生罵就是了。」

「別告訴他,」雷歐誠懇建議,「你會被揍。」

小雷歐苦著臉地啃了口漢堡,「……你確定你不會說什麼就來什麼嗎?」

雷歐哈哈大笑。

「『那件事』過後,起初我有些在意自己究竟是怎樣的存在。在露西亞娜醫生協助下,我做了整整一年的檢查,佐以任務中的實例……就和札布先生『發現』的那樣,我每次進行時空穿越,身上的一切都會更新,唯有記憶是延續下去的。傷口、疲勞感,被削掉的頭髮,以及衣物的破損,在抵達下一個地點時,全都會恢復原樣。有一次任務我手臂上劃了一道這麼長的傷口,」雷歐說著在右手臂上比劃了傷口的長度,「還被札布先生痛罵一頓,但其實也沒留到下一次。」

「……這麼說來,瀕死也會像電玩那樣重置嗎?」

雷歐聳聳肩,咬著手裡的漢堡。

「不知道。」

根據雷歐與女醫的談話,他們都傾向認為在契約有效的期間內,即使雷歐在任務的過程中死去,應該也能像傷口一樣輕易復原……只是,札布沒讓這個假設發生過。

「起初幾次,和札布先生聊起這話題,都會讓討論相當難進行──就像剛剛那樣。他的重點會放在迴避我死亡的事件上……可是,如果迴避了,未來那些與眷屬的戰鬥就無法以這種方式協助,傷亡說不定更嚴重,誰也無法得救……現在這樣就是最好的。」

小雷歐沉默一會,才說:「我覺得你不應該跟我們說的。」

雷歐笑笑,「我本來真的不打算說。」

可是,他的身體畢竟已是超常的存在。如果只是單單一次、兩次還能隱瞞,次數多了,能夠給旁人推測的細節太多,要完美避開關於真相的話題是很難的。雷歐當然也曾多次粉飾太平,可最後還是讓過去的札布用那樣痛苦的表情,說出了他想隱瞞的一切。

所以雷歐想,就跟那場陰天的喪禮、過去的他們提早七年的同居一樣,演員在既定劇本上自己加入細節的詮釋,恐怕是被上位神明默許的。

「以我的經驗來說,我是覺得,該發生的事就會發生,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完全用結果論來說是有點糟糕……但,之所以能允許我以這種形式存在於時間之外,不就說明了這件事?」雷歐說。

在幾年後的未來,他們也會同樣遇到這個抉擇吧。

「到時候想怎麼做,都交由你們自己做選擇。」

小雷歐點頭,「我會相信自己的判斷。」

雷歐不禁莞爾,「你們一定會找到比我們更好的答案。」

「那你們呢?」

「說的也是呢,雖然花了很多時間,我覺得我快找到了,就差一點點。」

「還差一點點啊?」

「對,怎麼說……臨門一腳吧。」

「如果你是想踹札布先生一腳卻覺得有難度,建議你找史帝芬先生。」小雷歐認真建議。

雷歐差點把最後一口漢堡噴在地上。

「是和札布先生有仇嗎!」

「那個人有時候很死腦筋的……啊,雖然我也常被這麼說就是了,只是啊,你們都結婚了,我覺得適當『家暴』可能也是婚姻必要的一環。」

「我怎麼都不知道自己過去對婚姻有這麼深的誤解……」雷歐無語。明明周遭不管父母、妹妹,或者K‧K他們,到處都是優良典範啊。

「順便一提,這是札布先生專用條款。」

「你也不會和其他人結婚吧。」

小雷歐笑了,「這邊的札布先生就交給我處理,你就負責解決你家那個吧!」

……怎麼被他說得好像「札布‧雷夫洛」只是某種特別不配合主人的寵物?

不過──雷歐同意:「你說得對,我會好好考慮你的建議的。」


可千算萬算,卻沒算到最終負責提供這「臨門一腳」的居然是米修菈。結束最後一次過去旅行後,雷歐的猶豫與拖延症,全被孫兒們環繞的她打破。

讓一個只能坐著的人蹦起來踹你們的屁股,真是太不像樣了!想像著自家妹妹充滿精神地從輪椅上站起來,拎高裙子,分別在自己與札布屁股留下一道深刻教訓的模樣,雷歐也只能苦笑了。

事後和同年代的米修菈報告這件事時,妹妹臉上寫滿不贊同:「親愛的烏龜騎士,雖然也得表揚你至今仍不斷向前的氣魄,但可不希望這頭銜還涵蓋行走速度啊。」

「米修菈,妳就別糗哥哥了……」雷歐哭喪著臉,「我一直有在反省。」

於是米修菈問:「那你有反省出什麼結論嗎?」

那當然必須有。

就跟雷歐與過去自己說的一樣,真的只差臨門一腳。畢竟,周遭的夥伴都對他相當溫柔,讓雷歐尋找自我的旅途從頭至尾都相當順利,難度全調整成等級一,勘比新手任務。

最開始是克勞斯。

當時雷歐第一次意識到,自己身上的傷會在時空穿越後不見蹤影,急匆匆跑去幻界醫院找女醫,接受對方的建議,留下第一份全身檢查的紀錄。回到事務所後,心裡依舊相當忐忑,恨不得能立刻看到結果,驗證自己的想法究竟是正確,又或者是錯誤的。

他一個人像是紙片輕飄飄降落在雙人座沙發上,腦裡的想法轉呀轉的,轉成一個難以侵犯的漩渦。結果煩惱得太過沉迷,等他回神過來,原先坐在旁邊陪他的札布早已不見蹤影,四處張望,整個事務所空蕩蕩的,可能是有雷歐不需參與的任務,其他人就扔著冥思的他集體出發了吧。

還覺得有些失落,身旁的位置忽然陷了下去。

雷歐肩膀一跳,轉過頭去,坐在自己身旁的居然是萊布拉大家長,克勞斯‧V‧萊因赫茲。雷歐前一秒還在想所有人都扔著自己離開了,忽然看到人,頓時有些驚喜。

「雷歐納魯德,稍微說點話可以嗎?」

聽克勞斯這麼說,雷歐後知後覺想起來,這一兩個月內工作內容特別緊湊,假日又多在跑醫院,似乎還真的很久沒與克勞斯談話過了。

他連忙坐直身板,用力點點頭,從克勞斯翠綠的眼眸中看到溫和的笑意。

「我以前,也曾經有過類似的經驗。」

「類似的……經驗?」

雷歐不禁疑惑。克勞斯待人向來誠摯,只要與他相處過,就能懂得那威壓的外表下包裹一顆純淨溫柔的心。貴族的身分給了他良好的教養與透明的性格,每個熟知他的夥伴都能夠驕傲地微揚唇角,說:「他就是那樣的人。」

可這並不代表他們就瞭解他的經歷。雷歐聽克勞斯這麼說,才發現,自己對於身旁這人的過去可說是一無所知。他並不知道克勞斯為什麼會擁有封印血界眷屬的能力,也不知道對方是因為什麼契機而成立這個組織,駐守黑路撒冷區,站在捍衛人類的第一線。

「是的。」克勞斯點頭,「當然,可能並不及你遇到的事況……只是,我想,心情或許是一樣的。」

克勞斯沒說,雷歐也沒打算詢問這背後的故事。他只是在克勞斯說完後微微點頭。克勞斯的話語總是擁有能沁染人心的能力,這是在七年前加入萊布拉那一天,雷歐就知道的事。他也曾經一次次被那些話語救贖,得到繼續朝光明前進的動力,得以保護對他而言相當重要的寶物。

克勞斯拍了拍他的肩膀,從沙發上站起來。

「置死地而後生,所有加諸於此身的挫折都將轉化為前進的動力。」他沉聲道,「雷歐納魯德君,你現在依然在這裡奮鬥,不畏懼前行,這就是最好的答案。」

即使雷歐納魯德比起人類,更接近怪物?

「雷歐,並不是這樣的。」克勞斯不認同地皺起眉。

「軀體只是承載你靈魂的器具。真正重要的,是你的靈魂……是你的心。」

克勞斯又說:「首先,你必須相信你自己。」

──而你的靈魂,將會永遠閃耀光輝。

雷歐那天是紅著鼻子離開事務所的。克勞斯端來的這碗雞湯在寒冬中特別暖胃,沖淡雷歐對自己特殊體質的惶然不安。他就像從考場出來的學生,被老師說要有信心,他就真的非常自信,直到下個月真正拿到「期末考成績」的那天才又開始緊張。

可當雷歐胃痛地呈上兩份幻界醫院分析報告,史帝芬卻只是瞥了兩眼,便埋頭繼續處理手邊的文件,「怎麼,少年覺得你這事在黑路撒冷區算得上很稀奇嗎?」

雷歐當然只能搖頭。他有些納悶地走到裏側房間想找友人傾訴,今天也是全休的傑德停下翻書,悠閒地朝雷歐望過來,語氣一如往常平靜,「怎麼了嗎,雷歐君?」

雷歐讓傑德繼續看書,默默退出去,回頭在沙發區坐下,沒一會,桌前就擺滿紅茶與點心,頭頂也多了個重量微妙的人狼裝飾品。一切都和平常的事務所沒什麼兩樣。

就別提是見面次數比較少的那些傢伙了。

數週後的戰場久違地有血槌支援,多古看到他只是燦笑著說了聲:「恭喜啊」,戴爾多洛更是嘖嘖稱奇:「什麼,你小子還沒死啊,該不會哪裡被改造了吧?」

負責將K‧K新型槍枝配送過來的武器屋二人組,臨走前也特地過來和他打招呼。

帕多利克拍拍他的肩膀,眼神充滿佩服,「耶?活過來了嗎,真厲害!是說,為了不要重蹈覆轍,我覺得雷歐你可以擁有一把──」

「帕多利克,雷歐已經有把很厲害的專屬武器了唷。」妮可平平打斷他。

「真的啊?哪裡哪裡,讓我鑑定一下!」

妮可用下巴示意雷歐身側的札布,「不就站在他旁邊嗎?」

札布聞言揚起眉,雙手環胸,「喂,我聽到了喔。」

趁著札布上前找帕多利克討說法,雷歐默默在後頭點頭同意:沒錯沒錯,這把武器既人性化、全方位自動,性能又很強,確實是把厲害的武器。

這些工作上的夥伴見多不怪,壓根不曉得雷歐死訊的朋友更不可能會有反常反應了。

──這不是雷歐君嗎?好久不見!

──最近是不是又交了什麼只吃固定餐廳的朋友,都不來捧場,太不夠意思了。

──雷歐起司漢堡君!請幫我買漢堡!

但……或許就是這個原因,導致他在面對札布這個等級九十九的大難關時,卡關了。

……說是卡關,更接近擱置不理也說不定。

因為他們兩人,在這段共同成長的過程中,心態也一直在變化,哪怕始終抱持這個遺憾,他們也是幸福的……所以等到真正有勇氣坦誠以對,不知不覺也過了三年。

他想起K‧K喪禮後第一次在事務所見到他時給他的大大擁抱,還有語帶哽咽的那句:「小雷歐──還活著真是太好了──」

「沒錯,活著真是太好了。」雷歐給畫面那頭的妹妹一個微笑,輕輕做出結論。

當戀人坦然笑著說很高興的那一刻,她那腳步緩慢卻始終不放棄的烏龜騎士,終於抵達終點。



「血界眷屬出現了。」

史帝芬掛掉電話,轉向正嚴肅望著他的克勞斯,「雷歐跟克勞斯搭吉爾貝特先生的車到七十二街,至於札布你和傑德到公園大道,血槌會在那邊等你們。在克勞斯密封完趕過去以前,務必將現場人員傷害減至最低。我和K‧K會到聖馬可坊,等到公園大道的眷屬也解決,再過來接應我們。」


──「那一天」,是毫無預警到來的。


雷歐和札布心有靈犀地望了對方一眼,又齊齊轉向史帝芬。

札布問:「眷屬……有三個是嗎?」

「沒錯。」史帝芬說,「這情況很少見……抱歉,情勢所逼,雷歐的護衛會交由現場約莫七八名的武裝成員負責,這已經是目前的人力極限了。」

「知道了。」雷歐帶上護目鏡,握了一下身側札布的手,兩人互視點頭,便準備前往彼此的戰場。


那是在瞬息萬變的戰鬥上唐突的一個頓點。

札布斬去面前的威脅,若有所覺地往回望去──雷歐就站在那裏。他們都在第一時間會意過來這就是「那個時候」,隨即有默契地專注於各自的工作。

在雷歐將眷屬的諱名傳送給克勞斯那一刻,札布正好與師弟完成斗流血法的合擊。

他轉過頭去,與雷歐相視而笑。

「之後見。」

札布說,雷歐揮揮手,也跟著點頭。

「嗯,一定。」


一定會在未來,再次相見!


また会おう。
どこかで!

【附錄】小雷歐遇上小小札布雷歐的下一輪旅行:
小雷歐毫不猶豫亮出左手無名指,「羨慕嗎?嫉妒嗎?單身狗二人組──」
小小札布:「喂雷歐我可以把這傢伙揍死嗎?」
小小雷歐:???當著我的面斷我未來生路,這都什麼仇???
感知到生命危險的小小雷歐火速轉移話題:「那、那個,話說回來,你回來是因為最近會發生什麼重大的事嗎?」
小小札布:「對啊你回來幹嘛?」
小雷歐想了一下,笑了。
「嗯……大概是當戀愛仲介吧!」

走一個爆炸甜風格的下一輪。(對,TT 是個感覺畫風會越來越歪的故事)
因為非順行的跳躍基本上都是上頭給的額外 BONUS,可以算是給雷歐的員工福利(戀愛仲介),成功推波助瀾讓不交往更勝交往的傻孩子終成眷屬。
從下一輪開始,除了回過去是固定事件(文章主線)外,其他不穩的遠程跳躍都不會發生。至於之前在 11 提過,本篇的主線解碼就是:讓札雷二人提早戀愛 XD
面對事情的心態不同,虐點也就不存在了。

雷歐納魯德‧渥奇
於 26 歲時死亡,由於上位者的干預,死後保有完整肉體,開始不定長度、日期的時空跳躍。
只能在契約內的年代裡穿梭。契約年代等同於契約前原定壽命(78)
死時 26 歲,保有壽命 52 年,扣除睡眠後約 35 年,再扣住院其他 10 年,換算後平均 3 - 5 天就會出現一次。但由於有連續密集任務,所以沒事時十多天才見一次也有。
在雷歐決定要時空穿越,與神明重新訂契約的同時,屬於他未來的時間軸就全數展開完成。但由於中間有幾次額外獎勵,時間軸有些微調整。
下面是因為劇情調整,說故事的視角最終沒辦法塞入的結論:
時空產生分歧,發生在第一次回到過去後,之後以此為基礎形成無窮宇宙。
要使獎勵成立,必須讓過去與未來兩個時間軸相互平行甚至疊加,未來必須先發生,往過去存檔,還得順利複寫;接著再由這個複寫的過去順著時間影響新的未來。時間軸並非隨時都是同方向的線性。唯一能確信的則是,在這裡,只存在唯一的時間線,舊的成了發生過的虛像,原先不存在的未來則成了新的實像。重新讀檔玩出劇情分歧,結局卻從頭到尾只被準備了一個,怎麼走都一樣。
即使如此,救贖仍是存在的。並非透過迴避既有事件的發生,而是人物關係的改變。
所謂的救贖其實就在彼此心底。

後面還有一個四月底寫的尾聲,是段不看也不會影響劇情的哲學系結語。
這篇算是自己筆下少數時間跨度這麼長的故事,也因此大部分想說的內容都在正文補完了,沒什麼好寫的,實體書就不打算另外寫番外。所以有可能實體書特典會是不相關的短篇冊子,還在想要寫什麼。
順利把這篇在今年完結,明年就會繼續連載《拾荒》,謝謝大家先前的支持與催稿XD

昨天半夜寫這集又遇上 WIN 10 更新,最後延遲到三點想說隔天再寫(睏)

留言

  1. Win10更新是個會讓所有計畫打亂的罪惡之淵,就在我準備要開始敲鍵盤寫出師表這一刻右下角就跳出了那傢伙(火速關掉

    恭喜完結!追著著連載也過了好長一段時間,實在太喜歡……!
    原本就相當喜歡時間系的題材,也揣思過到底是怎樣的結局好幾次,最後的結尾對我來說是挺驚喜的,原本以為會是發生了什麼事件而讓「異常」回歸到「正常」,結果並不是呢。
    但仔細想想,在黑路撒冷區,原本就不存在什麼異不異常,一切都是「日常」啊!

    雷歐回到過去,並不是要讓他們改變過去的事件,而是對未來世界的提示以及加速戀情,上司給的福利。
    話說這上司,先是挑了一個正常人,之後還插手讓戀情升溫開花結果,其實上司根本把這當作在看八點檔一樣的享受吧,什麼觀察,根本是觀眾!很好很可以!!(喂

    其實在追連載,看到雷歐會reset身體狀態時,就覺得受傷應該也會復原吧,果然這裡就看到他把自己當盾的敘述了。
    札布很了解雷歐,大概知道他會想這種事,但絕對不會允許雷歐這樣做,明明已經是近乎不死之身的存在了,卻反而保護得更嚴了──這種不講理的地方就是札布的魅力,明明理性上他知道應該做,明明經驗告訴他可以這樣做,但他就是不能接受呢,有人為他受傷,特別是他應該要保護的人,他曾經沒能保護的人。即使當時的安排是不得不,但札布也許或多或少覺得那是自己的責任吧?
    在雷歐對小雷歐全盤托出時,小雷歐的自白,當下看到就覺得這話說給大小札布聽一定會發生家暴──果然隨即就被雷歐吐槽了!XD 
    後面也提到家暴,雖然是不同方向的家暴XDDD或者該說當頭棒喝!因為雷夫洛氏,那種個人魅力的不講理,也是最讓人最無法溝通的地方啊!但這點你們兩個都一樣啦!一樣固執!

    想到之前在其他篇的留言,說到歌詞──最浪漫的事是與你一起慢慢變老──當時店長說等連載在開後一段時間可以回去看看這段留言。
    謎底揭曉時,是懂了,因為在TT這篇的他們,是無法一起變老的……每次穿越時空的雷歐,永遠都是當年那個樣子,不會變了,而他每次看到的戀人,卻會一點一點的衰老,除此之外,他們的女兒也會慢慢長大,它最愛的妹妹也會終老,孩子長大了,連孫子都有了。
    就只有他,時間已經完全停止了。
    思及此,不免眼眶泛熱,但這些事他們肯定都已經想過了,也肯定去克服它了。既然這樣,那就不用為他們哭泣,即使要哭,也不會是悲傷的眼淚呢。

    即使不能一起變老,但共同創造的時間,並不會reset。
    成長並不止於肉體,還有心靈,他們一起攜手,一同扶持,老闆的鼓勵,夥伴及友人的接納,以及被米修拉踹的屁股(喂),都確實成為心靈的堆肥了,那是靈魂,也就是心。

    是無形,卻也最不易被摧毀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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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最近基本每次寫連載都要延後 WIN10 更新,超麻煩XD

      不論是三十年還是這篇,我自己在寫的時候,總覺得比起改變未來或過去,更喜歡接受、尋找新契機的解法。當然這樣子的故事有時候會覺得有些寂寞,但更不想讓曾經發生的一切白活。TT 就是個從頭至美都不追求改變的時空旅行產物了,至少這樣的旅行有人相伴,不需要隻身抗戰。

      上司(導演)表示:此等有趣,甚好,甚好。

      電玩 Reset 的概念,對應 13 標題「New Game+」,在LFT有提及:個人架設 TT 的時間概念,是類似遊戲存檔的(可能更貼近一些PS4遊戲的單存檔、章節存檔機制),雷歐在死後那刻決定了時空跳躍,大前提是:「每個雷歐都會這麼做。」就像是遊戲安排了章節、劇情、結尾,即使事件發生可能因為選擇不同而提前、延後,最終雷歐們(?)的人生軌跡會是相當相似的。至始至終,遊戲只有一個,結局也只有一個。至於不同時間軸的影響,我個人是理解於,1>2、2>3、3>4……,一個雷歐的死亡才會展開一輪的時空跳躍,跳躍目標永遠是下一輪的他們。
      實際上,此舉影響比較大的反而是札布。雷歐則頑固地保持不變。可就是這麼一句能夠笑著脫口的:「下次見。能再次見到你,我很高興。」就能改變整趟旅行的基調。
      確實,不能一起變老是遺憾,日常相聚的時間有限,都是他們人生注定的遺憾;可這樣的遺憾,並不妨礙兩人雙手交握,說這樣的人生很幸福。

      最後心的那段讓我想起前幾天看到網友用百度翻譯盜墓各大金句,其中「比鬼神更可怕的,是人心。」翻成:More terrible than the ghosts, is the heart.
      確實是有心最強論啊(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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